江焉去接人?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三个人或多或少都感到讶异，尤其是陆涯。
陆涯紧皱着眉，他实在看不懂江焉非要掺和进这些烂账里做什么，明明可以不去趟浑水的。
而且，他才刚拒绝了陆嵩，现在江焉去接人和他没拒绝有什么差别？
他不还是要陪着江焉一路去？
靠，白被打了一巴掌。
陆嵩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以极其不屑的眼神瞥向在他眼里再无价值的江焉，在陆骁业知道江焉身份之后，江焉已然成了弃子。
搭在一旁的手指幽幽敲着不耐的节奏，陆嵩转了转脖子，好整以暇地说：
“你去？你用什么身份去？”
江焉安抚地向眼底透着绝望无助的施珃笑笑，而后对陆嵩露出礼貌但又不失冷淡的微笑：
“我的确不算是陆家人，但他一不了解陆家的情况，未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第二，夫人不是他的生母，我和夫人他一个都不会信，那么无论谁去，在那人的眼里其实没多少差别。”
说完，他的目光凝在二楼书房的方向，“况且为了一个…落在外面的孩子，让陆家的女主人亲自去接人，这何尝不是伤陆家的面子。”
说穿了，在陆家这对父子眼里，一个私生子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棋子罢了。
哪里比得上陆家的颜面，还有这两人骨子里透着的高傲。
让同样一个棋子去对付另一个棋子，几乎零成本的事情，赌一把风险也不算高。
他相信，陆嵩不可能不心动。
他静静看着表情有所松动的陆嵩，继续加码：“而且我去，也能借我的身份敲打他，至少让他明白回陆家是您对他的恩惠，陆家不是非要求他回来。”
还是很少听江焉说这么多话，陆嵩看着江焉的视线慢慢变得认真。
诚然，江焉说到了点子上。
没来由地轻笑出声，陆嵩幽幽打量着江焉如常冷淡识趣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只知道看书做题。”
江焉眉眼低垂，一听陆嵩这话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果不其然，陆嵩见施珃愠怒忍泣的样子又看看陆涯一脸的不服气，忍了好久的暴戾终于在江焉这里得到了顺从，他也不再犹豫。
“明天有个饭局，给你半天时间调教好他，我会给你相应的好处。”
“好的，先生。”江焉颔首应过，直到目送陆嵩消失在楼梯口才松了口气。
他急急走到施珃面前，扶着已然脱离的可怜夫人坐了下来。
“你真要去带他回来？”施珃恍若劫后余生，说出的话还带着颤意，她拉住江焉要松开的手惴惴说，“那孩子长大的环境不好，从小就招摇撞骗，他如何能和宁儿比。”
听着到现在还被施珃挂在嘴边的陆宁，陆涯烦躁地转身走了。
他没兴趣听这位母亲对孩子的思念，每一句温情其实都是对江焉的冷漠，他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开口。
既然答应了江焉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而且说好了尊重江焉的决定，就算再想不明白，也不能在第三人面前质疑江焉。
斜看了眼陆涯走去花园的背影，江焉抿了抿唇，重新蹲下身子正视施珃的双眼。
“我不知道陆先生为什么急着找人回来，但至少在陆宁回来前，您在陆家要好好的才对。”
“可我不想替他养别人的孩子！”
“夫人，您知道拒绝是没有用的，至少现在没有用。”江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抚养自己多年的养母，两世恩情绕成眼前的恻隐不忍。
施珃被江焉眼里的怜悯陡然镇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江焉变了。
以前的江焉虽然也不曾对她撒娇亲近，但看她的眼神到底是孩子模样，少不得有些孺慕和期待。
不知从何时开始，江焉已经和她以平视平等的角度看向彼此。
就像是一夜长大一样，她不禁想到不久前执意要离开陆家的江焉，那时候他也是一样的同陆骁业坦白真相。
一直到被赶出家门，他都从始至终没有一点胆怯，半点不像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如今，被赶走的江焉居然开始可怜她这个养母。
做惯了施恩者的施珃觉得这简直是荒唐，她兀地甩开江焉的手，狠狠道：“你是在警告我？”
只不过是说穿刺耳的真相而已，江焉不置可否，“这是我为数不多能为您做的了。”
“可是……”施珃固执地摇头。
如果非要一个占位的，施珃宁愿是她养大的江焉。
至少江焉不是陆家的人，他注定带不走那些，可私生子却是陆嵩的孩子，他本就拥有继承权，再登堂入室那她的宁儿怎么办！
她这样想，江焉也猜得到，并且她十分笃定陆嵩也想到了这一层。
显然，陆嵩是真的不在意陆宁是否还会回来。
冷漠到这种程度上，只能说不愧是陆嵩。
见施珃还在坚持，江焉毫不犹豫击碎了施珃最后的一点挣扎：“您知道的，我回不来，不能再帮您守住陆宁的东西。”
在真相捅到陆骁业面前之后，江焉再也不能回陆家了。
也是为着能彻底脱离陆家，江焉当初才会直接找上陆骁业，就是想着以绝后患一劳永逸，否则还不知道陆嵩要继续捏着他这枚棋子多久。
面对**裸的真相，施珃陷入了沉默。
江焉也不想再在陆家多留，他对这里实在没有好感，呆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厌烦。
他恭敬地说：“夫人，您还有半天时间调整情绪，我先走了。”
话一说完，他径直站起身走向陆家的大门。
路过花园时，江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站在花园里正在抽烟的陆涯。
听到脚步声，陆涯也正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不到一秒钟，两人默契地错开视线。
·
直到两人重新在别墅区外一条小路汇合，都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甚至上了车也一样。
网约车司机讳莫如深地瞥了眼后视镜里一左一右像躲瘟神一样的两个人。
明明是半道接上的另一个人，这是专车又不是拼车，没道理气氛这么古怪吧？
他这车现在都快成了冰箱了。
就在司机即将被冻僵的前一秒，后座的两尊大佛终于开口说话了。
陆涯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就非要多管闲事？”
江焉靠着窗，忍着晕车的烦躁轻声开口：“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
“怎么不算，你又不是陆家的。”
陆涯冷笑一声，江焉刚才用来算计陆嵩的话在他这儿可说不通，因为他可远比陆嵩接地气，不会觉得江焉是一颗需要依靠庇护的善良小趴菜。
江焉才不怕陆嵩，从始至终也没被陆嵩拿捏住过。
而所谓好心替陆家做事，江焉才不会干。
“我的确不是陆家的，但你姓陆。”江焉揉了揉眼睛，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陆涯。
他的语气凉凉：“那可是你伦理层面上的弟弟。”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陆涯僵硬着脖子扭头看去，正巧对上江焉充满警告意味的双眼。
陆涯顿时无奈了，“不是…这也生气啊？”
他又不能把陆嵩给绝育了。
江焉呵呵一笑，重新转过头看向车头的方向。
就算今天不是他站出来揽下这个差事，那个孩子也要被接回来，结果是注定的，因为这是陆嵩决定好的事情。
这个人终究要成为陆家人，成为陆嵩的孩子，施珃名义上的继子，以及陆涯的弟弟。
那既然无法更改既定的成果，他不妨就接下来，并且提前陆涯和这个弟弟的第一次会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坚持地认为，就算最差的情况必须要认弟弟，陆涯也只能认陆宁一个。
其他妄图分走陆涯注意力的人，一个都不能有。
江焉狠狠咬着牙，不得不说，他是真想穿越时空把那个还没来得及到处留情的陆嵩给绝育了。
诡异的默契突然出现在陆涯和江焉之间，大概陆嵩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个亲子一个养子都想把他做了。
真是，好一双“孝”子。
·
车停在极其脏乱的路口，紧接着就再也转不进拥挤狭小的老街道。
确定车子挤不进去之后，司机啧了一声，转头说：“只能停这里了，里面太窄了。”
陆涯看了眼，的确也进不去了，“那就这吧。”
他推开门，绕过脚边的垃圾跳下车，转身看向同样跳下车来歪着身子堪堪站稳的江焉。
唉，好弱，怎么就这么弱。
大概是陆涯感慨的表情太过明显，江焉敏锐地察觉到了，并且瞪着眼睛看了过去。
被瞪了的陆涯无奈摆手：“没大没小的破小孩。”
江焉哼哼一声，没再管吊儿郎当的陆涯。
他双手揣兜就开始观察眼前的路，据陆嵩提供的信息，那个叫曾子洋的就住在里面的老楼。
其实环境也没那么差，只是不讲究的人多了，这才长年累月攒下这么多脏乱差。
江焉面色如常地抬脚，幽幽路过已经捂住鼻子一脸菜色的陆涯。
并且，他还顺路附赠了一个“你看，到底谁弱”的白眼。
陆涯被江焉生动的表情逗笑了，猝不及防猛吸一口臭气，又是捂着嘴骂：“靠……”
好容易缓过来之后，陆涯才跟上江焉的脚步。
笔直向前走着，直到两人走到了一幢老楼面前。
这是一栋很老的楼，每层楼几十户，尽头是公用厨房和卫生间，住户的晾洗衣物都挂在走廊上。
楼体大致分为三个部分，俯视大概是目字横过来的样子，各个部分被楼梯间隔开，因为围得死死的，故而楼里也没什么光。
曾子洋就住在五楼。
江焉抬头看了眼横七纵八看不见尽头的楼梯和逼仄拥挤的楼体，深深长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很想念一首：
蜀道难…难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上楼的脚步他是一步没迈。
陆涯站在江焉身旁，自然也听到了沉重的叹息。
“懂了，我去呗。”
他耸耸肩，“反正你一开始答应来接人，就是算准了我不会不管你，是吧？”
心机黑莲花，诚不欺他。
江焉看着陆涯得意洋洋的表情，乖巧地竖起大拇指：“哥，你真好。”
下一秒，乖巧的笑容消散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江焉阴沉下来的神色。
“但是不对哦，你不能背着我先见任何别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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