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正午阳光,空气沉闷而缓慢。

中年帮佣站在门口等候卧室门开,或者里面的人能回应一两句,等了三、四分钟,什么都没发生,她叹叹气无奈下楼了。

“她还是说不吃?”

“这……我敲了几次门,房间里没有回应,小姐应该是在午睡。”

古典大圆桌上摆满菜肴,围坐的三人无一人动筷,低头站在一边的帮佣神色紧张,也不敢抬头,依旧是昨天下午上楼去敲门叫洛情的张婶。

洛思强闻言,苍老的面容沉重,皱着眉头不说话,满眼不满。

早上也不出来,这也闹得太过了!真要用绝食来逼他?!那她就错了!

许随怜也是愁容满面,非常担心洛情的身体,昨天下午她就没吃东西,今天早上也没有出来,现在也不肯进食。

许随怜很想亲眼见见洛情,劝说她至少吃点,但是他一定不乐意见到他,毕竟,她讨厌他,只要想到这一点,许随怜的心脏就跟刀割一样的痛。

他甚至产生了只要她不再用这样的方式伤害自己的身体,她想要什么他都为她做到、实现,包括——离婚。

“咚!”

洛思强手用力地拍在餐桌上,光听声音之大已经能知道对方所用力量之大,不禁提这位五十多岁的的老人的手牙疼。

餐厅心思各异的众人早就被这重响打乱思绪,一时间,人心忧忡。

“老李,你拿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张婶,你进去把她叫下来,她要是真睡着了你不用管直接把她叫醒!。”

洛思强开始吩咐,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真以为他在商场那么多年只靠“忍”吗?

“是,先生。”

“欸、欸。”

许涵不免有些担心洛思强这样强势的手段也许只会把洛情越推越远,两父女之间关系只会闹得越来越僵,感情逐渐疏远。

但是洛情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也很担心洛情的身体,于是道:“思强,要不我和李管家一块儿上去吧,顺便看看情情的状态怎样,要是情情实在不愿意下来,就把饭菜端上去,只要她肯吃东西,就算一个好开头,不是吗?”

洛思强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许涵的请求,昨晚他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情情对许涵的不喜和误会,包括对他的抱怨,也不能让许随怜上去,毕竟情情最近正在和他闹离婚,还是不让她看到对方比较好。

但是……洛思强斜睨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许随怜,让这孩子回去他也做不到,万一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好,那边又出事,就要操两份心了。如今唯一的好办法就是如许涵所说,将食物端上去,让情情在楼上房间进食,只要她肯吃东西,管她在楼下还是楼上。

摒弃其他人的想法,洛思强挥挥手,让李管家和张婶赶紧上去办事。

吩咐完,洛思强也是疲惫不堪,他自觉自己对洛情后来的照顾已经尽了心力,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苦过她,为了她,一直等到她高一才再婚,已是做到了最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对他含有怨气。

许随怜在一边低眉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伸出右手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心脏在扑通狂跳,呼吸也逐渐变得紧促,他尝试克制住自己的心跳速度,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情绪,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啊啊啊!!!”

裹挟持着恐惧的尖利惊叫穿透一切建筑与空气钻入人的耳内。

声音从楼上传来,是……张婶的声音。

洛思强和许涵还没有反应过来,许随怜已经动作极快跑到二楼。

上了楼梯,许随怜已经看到呆滞地站在门口面如土色的李管家以及瘫倒在地神色惊惧的张婶,这一瞬间,他的心神已经完全失去平静,大脑空洞洞的,只是凭着一股坚持和大腿的肌肉记忆麻木前行。

终于,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卧室装修全调为浅色系以粉色和白色为主,地上铺满了柔软舒适的白色羊绒地毯,梦幻又优雅,完全地寄予了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与期望。

此时,却被突兀出现的刺目的暗红打乱了一室原本和谐的色调。

许随怜完全脱力了,大腿颤抖地踏进屋内地板,走了一半就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漂浮在空气的铁锈味还有腥味涌入他的鼻腔,他再也无法,也没有力量撑起自己的身体,只有用手掌撑地移动,跪着前进,然后,一步一步快速地靠近她。

先是手掌感到湿意,而后膝盖也感觉到了湿润,他的膝盖每移动一寸,都能感觉到湿滑的粘腻,随着他的膝盖的移动,深色裤子面料划过,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断断续续出现了扭曲寥落的血迹。

许随怜终于到达了他梦想的终点,他的手上也沾满血迹,动作即使再怎么小心轻微地扶起毫无意识已经昏迷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他手上的血迹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洛情白色的睡裙上。

洛情紧闭双眼,面庞苍白,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她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地毯上,就像一尊漂亮精致的瓷娃娃,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他的手缓慢又颤抖地靠近洛情的脸,倏地他看见了掌心逐渐凝结的血迹,又紧张地放下了手。

太脏了、太脏了,不可以弄脏她的,她会生气的,然而转眼间他又瞧见了洛情肩膀和腹部雪白的纱罗沾上的暗红色血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随怜此刻已是色如死灰,若不是他的嘴唇还在轻微动作,都不禁令人怀疑他也成了一具尸身。

他嗫嚅着失色的嘴唇,声音颤抖不止,他一直重复着这句道歉,也许是因为他将爱干净的洛情的衣服弄脏了,也许是因为其他。

哪怕此刻许随怜已经如此心神意乱,他还是贴近了洛情的胸口,伸出食指和中指触摸洛情的颈动脉,一瞬间,他灰暗的墨瞳重新恢复了亮光,如沙漠缺水濒死的旅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绿洲。

颈动脉有波动,心脏也还有跳动。

许随怜视线漂移,紧盯着洛情的左手,此时手腕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溢出鲜血,许随怜用力撕扯衣摆的面料,将手腕的伤口包扎起来紧紧栓好。

“啊!”

洛思强和许涵此时也上来了,许涵看见室内血腥的一切,发出一声惊呼,靠着门沿才撑住身体不稳,勉强站定。

洛思强也震惊的呆立原地,凝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白色羊绒地毯上的一大滩血迹,毫无意识、不省人事的女儿。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他的女儿,洛情——自杀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者是从来不相信,洛情真的会选择做出这种事,此刻,他是真的不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洛情要选择自杀?为什么她非要选择自杀?从小他对她不好吗?有什么困难让她非要选择以死来结束这一切?为什么她都不愿意和他交流,说出心里话?为什么偏要以如此过激的方式来对抗他?!

*

昏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闷热的夜,黑云乍然翻涌,一道闪电将天空整个撕裂,顷刻间恍如白昼,沉闷爆裂的霹雳响声随后呼应,暴雨瓢泼,倾泻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土地上、柏油路上,将一切淋尽,无穷无尽,没有停息。

这样的夜晚和大雨令洛情感到很熟悉,她很有些记忆,埋藏在深处,而渐渐地,由模糊变为清晰。

轰隆隆!轰隆隆!

洛情睡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妈妈,没有回应,入目一片昏暗,外面雷雨交加,时而亮起的闪电将室内照亮如白昼,跟着又是几声咔嚓嚓的脆雷,如此循环。

洛情用小手捂住耳朵,眼睛朝四周寻找,但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室内的黑暗也令她不安,她只能小声地叫了几声“妈妈”。

除了天空炸响的雷声,没有人回应她,洛情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害怕,她小心翼翼地翻下床,摸黑打开床边的开关,耀眼的白色灯光亮起,照亮了室内粉白色的梦幻公主房,亮起的一瞬间晃得洛情几乎睁不开眼睛,过了几秒后才成功适应。

虽然打雷声很可怕,但是因为开灯呆在光明里,这份恐惧与不安也被冲刷得逐渐消却。

洛情张着一双大眼睛望望四周,没有妈妈,今天下午吃了晚饭后,她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她要去找妈妈,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妈妈说会给她念《睡美人》的童话故事的,她期待好久了。

妈妈一定在卧室。

洛情蹦跳着开心地去找妈妈。

上了一层楼梯,穿过长廊,洛情看见父母卧室门留了一个缝,明亮的暖光从门边的空隙倾洒流泻。

洛情悄悄推开父母卧室的虚掩着的门,发现妈妈正背对着她打电话,洛情并不知道母亲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是她听见妈妈明显提高的破音叫喊,和平时温柔和悦的嗓音毫不相同。

洛情感觉到了妈妈情绪的激动,稚嫩的小脚不自觉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两步,她忽然就不敢进门凑在妈妈身边,因为她感觉到妈妈的变化,她知道妈妈现在心情肯定不是很好,她不敢去打扰妈妈,与此同时,她突然就猜到了和妈妈通话,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只有面对那个人时,妈妈的精神才会变得这么激动,和不像平时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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