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祭祖,是寒山镇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
传说寒山上有护甲一方的神灵,他保佑着寒山镇万年太平,不受盗匪侵扰,使百姓得以平安顺遂,喜乐无忧。为了感谢神灵的保佑,最初的村民们便选在清明祭祖这一日祭拜神灵。因而每到三月祭祖节这一日,寒山镇的人们就日无暇晷。
卯时,街头巷尾便可见密密麻麻的身影,反复流动着,像川川而下的江河,不知停歇。时不时还会有些个顽皮的孩童追逐着穿梭于人海中,一溜烟的又不见了,只剩地面零星残落下的纸鸢木屑随风轻飘。
“阿清,阿清啊~”,一阵嘹亮的声响透过门外传进了如清的耳朵。
远远就见初六小跑着,朝窗里的如清招手。瞬的,如清舒展开了那纤细的柳叶眉,清澈空灵的双眸微动,唇角轻扬。想着放下碗筷向前走去时,“塔塔”的脚步声就已忽地到达了门口,一张圆呼呼的脸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裂开嘴笑着,显露出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初六的身形不大,因小跑而散落的碎发紧贴着她红润的脸蛋,有一种说不出的朴质之美。
初六是村里与如清年龄相仿的姑娘,也是与如清相处亲近的伙伴。
大概是因她初六而生,她的阿母就将其唤做她的小名,久而久之,村里的人也都叫她初六。
“初六,你可知等会儿秦哥哥也上山去呢。”如清看着初六那狼狈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边用手拨弄着她的碎发边附在她耳边悄声的说。
秦磊是村长秦伯的儿子。为人忠厚正直,表里如一,被村中许多姑娘所喜欢。
“阿清,你又取笑我。”初六捧着脸颊涩然道。
俄顷,初六才想起了正事,“呀,坏了,村里做的艾粄的艾草不够了,阿娘让我快些来找绸姨的。”
“绸姨在后屋为祭祖做准备…”
话音还未落,初六便提着裙摆忙慌向后院踉跄跑去。
“你慢点~”如清放声喊道,摇头浅笑着,“这姑娘真是。”
说罢,如清向前了几步,轻轻扶着廊上 的栅栏,旋转着目光,两眼凝视着空中。
雨早已经停了,街道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明亮,小河边的杨柳轻垂下婆娑的柳丝,微风轻轻掠过,树梢嫩绿的新叶上洁白的露珠闪动着,忽地滑落,打湿了大地的衣裳。
远远的寒山上传来似有若无的击鼓声,半响,鼓声逐渐清晰。
鼓声瑟瑟,振声阗阗。
如清知道,这是祭祖要开始了。
绸姨从后屋里大跨步走出来,手中的竹筐里堆满各式祭品。她将手中一部分祭品递给如清,“清儿,祭祖马上开始了,我们得抓紧上山。”绸姨声音醇厚,却又不显低沉。
“嗯,绸姨。”如清接过小竹篮娇声回应。随即踏着轻巧的步子跟着人群朝山中走去。
寒山上的祭堂里,不计其数的祭品摆在神像面前上,百姓们都虔诚的跪坐在神庙面前,神情肃然。村长秦伯跪在最前方手持三炷香火,开始诵读祭文:
“今日祭天,伏望神灵,吾以诚心祈求,祈天地神灵,佑我镇百年安宁,百姓安康,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秦伯虽年事已高,其声音却苍劲有力,于祭堂中回荡。
如清是小辈,与初六她们一起跪在祭堂的后方。
不得不说,对于如清而言,祭祖之事,甚是繁琐无趣,每每到此时,她都百无聊赖,目光离散,呆滞的跟着初六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叩拜。
募地,如清在余光中瞥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她低垂着头缓缓向后看去:草丛中竟有一只兔子。
“寒山上何时有兔子?”如清默默想着,清滢的眼眸中忽闪着惊奇。
兴奋之余再次回望时,那毛茸茸的雪球已不见,如清不禁敛了敛眉稍,眼神里略带着一丝失望。
巳时末了,祭祖仪式进入尾声,人们陆陆续续下山回镇。
绸姨还是如往年一般与镇上其他妇人们进行祭堂清理事务,嘱咐如清先行下山,山上湿滑,记得慢行后便匆匆离去。
如清早已疲惫,白皙脸上褪去了方才还有一丝的血色,想着早些回去休息后再温习温习医书,正准备拉着初六一同下山时,只见初六扭捏着身子,不好意思的看向如清,眼神余光却直直撇着堂上那个沉稳挺立的身影。
“那个…”
如清微抿着唇瓣,眼神眯着泛出点点笑意,随即轻点了头,“好,其实我也可以自己下山的。”
寒山高嵩崎岖,多小道暗坑,平日里镇上的人多半是结伴而行。
初六欣喜得冲如清轻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便朝秦磊的方向走去。
看着初六踏着小碎步,幸福洋溢的样子,如清是羡慕的。她时时在想,这样无忧的人过着这样无忧的日子,又有爱人相伴,真好。
“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愿有朝,我亦能过得如此。”如清暗暗在心中祈祷。
清明时分的寒山上草木茂盛,由着又下过雨,山路泥泞不堪,甚是湿滑难行。如清走的很慢,偶尔会驻足停留,摘下几株可用的药草。
“簌簌簌,簌簌簌…”
如清正走着,恍惚间听到身侧一方草丛中传出声响,不由停住了脚步。她侧身提着裙摆,稍稍挪动了几步,轻轻拨开茂盛的草木,一瞬间,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特别温柔的光,
“是兔子。”似雪如银般的小东西。
如清面显喜色,轻轻上前,冥冥间兔子似感受到她的存在,又溜的向更深处跑去。
如清有些失神,又似倔强般的拨开前方的草丛,朝兔子方向轻悄跑去。
也不知拨了多久,如清累了,兔子的身影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有些懊恼,垂头黯然。
“不该这样冲动的。”
正准备回去,眼神不经意间穿过身侧幽幽的草丛:这里好似有个坡。
如清眉心微皱,向前踏出一小步,刚想探头看看,哪知脚底一滑,踉跄的向前倾斜,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朝下方翻了下去。
尽管她尽力想要自己停下,试图拿回身体的主动权,但惯性是不容被控制的。
她最终压过了一片又一片草木丛,任沿坡上密密麻麻的石子碾过她的身体,顷刻间,落入了坡底。
“咝~~~”
一阵痛觉刺激着如清的大脑,疼得泪水在她眼眶里直直打转,全身各处都渗出点点鲜红。
她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双唇,手肘撑着地面努力想要爬起,奈何身体实在绵软无力,又重重地趴了下去。
良久,她微微挪动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半弯着腰,蹒跚着步履,终倚靠坐在了一棵树旁。
世间于此时的她而言,是昏眩的。
她轻张着泛白的双唇,时而轻敛眉梢又刹的舒眉。本玉白修洁的双手如今已血渍污点般般,轻轻抬起,在腰间摸索着,随后取下了一个小巧的瓶子,打开送至了唇边——那是她随身带着的玉浆。
甜甜的,大抵是此时的她获得的唯一安慰吧。
接着她扯下自己的衣角,简单熟练的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开始注视四周。
半响,如清的神色开始凝重了起来。
一样的大雾,一样的灌木,一样的山林。
“是梦吗?” 如清骇然,瞳孔微微收缩,手指轻轻颤抖着。但身体上的痛觉,还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为何,为何是一样的。”如清不安地转动着眼眸。
天,要暗了。
如清强忍着疼痛,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紧捏着衣角,一顿一顿,蹒跚着向前走去。
微风吹动着她散乱的发丝,慢慢的,也吹散了前方的大雾。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出自战国·楚·宋玉所著《高唐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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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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