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人病逝，赵祯悲痛异常，宣布不视事七日。
赵祯把自己关在延庆殿内，不吃不喝，殿里只留他和张清婉，不让任何人靠近。
无论是送茶水的镣子还是司膳的宫女进去，都被他轰出来。
就连杨太妃亲自去看他，也被赵祯以“想一个人静静”为由，委婉地请了出来。
杨太妃叹了口气，只能去请刘太后出来劝说了。
承明殿内，几名大臣正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着什么，听到内侍通传太妃娘娘求见太后，便识趣地告退。
清悟好奇前朝的大臣们天天都在说些什么事，连忙一键换装成小黄门，低眉顺眼地跟在大臣们身后。
那几名大臣皆着紫袍，显然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从大臣们之间的谈话，郭清悟明白了一件事——
这两年，因为赵祯年岁渐长，朝堂已经分为两派，一派天天给刘太后施压让她早日还政，另一派支持刘太后继续听政。
本来赵祯这几年越来越像个官家的样子，支持他的大臣势力日渐增强，如今赵祯因为一个后宫女子病逝，竟然七日不理朝政，这可让那些一门心思为他筹谋亲政的大臣气坏了。
那几个大臣说着说着，全都看向最中间那名约莫五十来岁的官员，拱手道：“吕相公，你见多识广，给出个主意吧？”
那名被唤为“吕相公”的官员忙不迭拱手回礼，抚摸着颏下三寸长须，口中只道：“诸位相公过奖了，吕某才疏学浅，称不上‘见多识广’。只是这事嘛，我觉得堵不如疏。”
“何谓‘堵不如疏’？”
“官家毕竟未及弱冠，少年情怀嘛，为情所伤也是正常。”
“可难道我们就任由官家这样任性下去，太后继续把持朝政吗？”一名四十多岁的大臣声音不自觉扬起，颇有些不忿：“张耆、钱惟演、刘美，这些才疏学浅的人就因为与太后走得近，一个个担任要职，如今官家又为个女子要死要活，我看啊，我们不如都辞官回乡算了！”
“曹司空此言差矣，谁年轻时还没点风流韵事呢，官家只是少年任性罢了`。更何况，李顺容尚在世间呢，有她在，太后娘娘不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吕相公温声笑道。
姓曹？不会是曹傅他们兄妹四人的父亲吧？
清悟这样想着，看向那位曹司空，伸手虚空点了一下，便见曹司空身旁冒出一个弹窗，显示：“曹利用(?-1029年)，字用之，时任司空、枢密使”。
原来不是曹傅的父亲。
她又看向“吕相公”，他身旁的弹窗显示：“吕夷简（979年－1044年），字坦夫，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清悟一个也不认识，就不再继续关注剩下的几人。
几人说话间，已经快走到宫门。
郭清悟忽然发现阎文应站在不远处，担心被他认出，连忙拐到一边。
只见阎文应朝那几名官员恭敬作揖，那几名官员随意拱手回了个礼，之后均不再说话，大步流星走出宫门。
回到长宁宫，阎文应立刻迎上来，并带来一个消息——官家要求追册张美人为皇后。
清悟愣了一下，问道：“意思是要废了我吗？”
“那倒不是。”阎文应连忙回答，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清悟，又低头解释道：“只是国朝已有中宫，管家此举，确有不妥……”
阎文应似乎是害怕清悟迁怒于他，说话很是小心，吞吞吐吐的。
清悟不在意地摆摆手：“官家喜欢清婉，当初选后时就选了她，如今清婉下线……哦不是，红颜早逝，就让他遂了心愿吧。”
阎文应愣怔片刻，脸上露出佩服之色：“圣人果然贤德。”
清悟想了想，追问道：“不需要我做什么吧？”
阎文应回道：“圣人不需要做什么，追封皇后只需百官立班受册即可。”
没她的事就好，毕竟当初教礼仪的时候，可没有教过这方面的知识。
然而赵祯的提议，遭到刘太后的坚决反对。
刘太后甚至放出狠话——只要她还活着，任何人休要再提此事！
赵祯却也毫不退让，与太后僵持着。
清悟不解地问阎文应：“太后为何如此憎恨张美人？”
在她的印象中，清婉没得罪过刘太后呀，她俩甚至交际很少，难道清婉走的是婆媳宫斗副本？
阎文应笑道：“圣人贤良淑德，但太后娘娘向来雷厉风行，圣人是她亲自挑选的，如今中宫尚在，官家却另册皇后，这岂不是在昭告天下，官家对圣人不满，对太后娘娘不满？”
呵，感情这是母子之间的battle啊，那更跟她没有关系了。
清悟轻笑一声：“官家对我不满，后宫不是人人皆知吗？官家又何时对大娘娘不满了？”
她看向阎文应，对方连忙心虚低下头。
看来，有必要自己出面做这个和事佬了，她可不想成为母子争夺话语权的挡箭牌。
清悟起身，去往承明殿面见太后，以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母子失和为由，恳求太后答应赵祯的要求。
见太后又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清悟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娘娘若是不同意官家追册张美人为后，可以退让一步，让张美人以皇后之礼下葬。如此一来，既成全了官家的痴情，也能保全大娘娘的颜面。”
太后冷笑一声，斜睨了一眼清悟：“皇后这么贤德，这个恶人倒是老身做了。”
清悟悚然一惊，连忙噤声，垂首退立一旁，解释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官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太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悟，声音却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他说：‘皇后是大娘娘的皇后，却不是朕的妻子，朕心中的发妻惟有清婉一人。即便不能被追册为后，朕也会以民间丈夫纪念亡妻的礼仪，为张氏举行葬礼。’我同意了，准许他在宫外咸宜坊别第，为张氏出殡。”
清悟犹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他想和张氏做一对民间夫妻，我就遂了他的心愿。咸宜坊的那间别第，是他父亲年轻时置办的。我只给他三天时间，三日之后，他只能是大宋的官家，是你郭清儿的夫君！至于以后能不能留住你夫君的心，就看你的本事了。”
太后说着，声音竟似有些怅然，清悟想看一看太后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侧脸。
说完后，太后不再看清悟一眼，迈步离开。
承明殿里只有清悟一人。她眨眨眼，旋即扮了一个鬼脸。
“嘁！我要他的心做什么。”
走出承明殿后，清悟看到太后果然派了人，不由分说地将张清婉灵柩运往宫外方向，赵祯步履匆匆地在后面跟着。
赵祯身边的内侍慌忙阻拦：“官家莫急，太后答应官家以平民身份为张美人出殡，还请官家在此稍等，臣去为官家寻一套平民装束来。”
赵祯闻言果然站定脚步，急声道：“快去！”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看着张清婉遗体被运出宫。
清悟走近他身边，安慰他道：“放心，清婉没有死，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赵祯一直沉默不语，听到清悟这话，他忽然自嘲地笑起来。
“你知道吗？婉儿临去前跟我说，她在前几次昏迷的时候，灵魂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她说，她前世是一只青鸟，不慎翅膀受伤，跌落在瑶池水畔，被参加蟠桃宴的赤脚大仙路过救起，所以下凡投胎成人，还我这一段恩情。如今情缘已尽，她便回归仙界了。”
清悟惊讶：“这跟赤脚大仙有什么关系？”
“我小的时候，经常赤着脚在宫内各处游玩，于是宫中便有传言，说我是赤脚大仙下凡。”赵祯自嘲地摇摇头，似乎也觉得这个传言很可笑：“若我真的是赤脚大仙，为何却没有法力，既救不了各地灾荒，也护不住心爱之人呢？”
清悟只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朝清婉比着大拇指——不愧是会写剧本的才女，这样的故事都能编出来！
“官家，清婉希望你做个好皇帝，所以，忘了她吧。”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生与死，还隔着一千年的时空，隔着虚拟与现实的距离。
而她，也该想想怎么编个故事，以便像清婉那样，挥挥手不留一丝云彩地告别这个世界。
看看时间，只剩最后三十多分钟，清悟不再陪着赵祯多愁善感，再次加快游戏。
她打算再看一次上元节灯展，然后再去看看玉清昭应宫，完了就可以下线了。
然而快进到次年正月十五，清悟找借口出了宫，才知道赵祯为了纪念张清婉，竟然下令今年不再办灯展。
她只好点开玉清昭应宫场景，空降那里。
这款游戏很是智能，会适应玩家需求主动开展剧情，并自动适配历史记载。
通过剧情对话，清悟得知今日恰逢宋真宗忌日，她来这里的理由，是和官家一起祭拜先帝。
赵祯请了道士在殿内做法事，清悟看了一会儿后便不感兴趣，出来到处溜达散心。
她边走边欣赏着殿阁之间的奇石异木，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她避让不及，与那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
“善信小心！”
那人连忙伸手搀扶清悟，清悟抓住他胳膊，踉跄几步站稳，这才发现对方是个道士，看起来很年轻，十六七岁左右。
“善信没事吧？”年轻道士继续道：“抱歉，贫道方才在想心事，没有留意路况，冲撞了女善信，实在有愧。”
“呃……”清悟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又看看对方，心想你看不出我的身份吗？
见对方似乎确实不认识自己，还在等着她回复，她便摆摆手，笑道：“无妨。不过你都修道了，还会有心事？”
她这句问话仿佛一把打开话匣子的钥匙，对面的年轻道士长叹一声，道：“贫道的心事多了。”
清悟一听有戏，这小道士确实有心事要倾诉呀，左右无聊，不妨听听道士的烦恼。
她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凉亭，与小道士一起进入亭子，分别坐于石桌两边。
清悟开口柔声道：“小师父可是有什么烦恼？若不介意，可以说与我听。我虽不是什么见识广博之人，到底是比小师父虚长几岁的。”
亲们端午安康。
“礼 宋会要辑稿 礼三二 后丧 二 张皇后
张皇后
【宋会要】
仁宗明道二年十月三十日，诏故美人张氏追册为皇后。天圣六年九月二十日薨，殡咸宜坊之别第，葬奉先西北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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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死两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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