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夜色总带着点缠绵的柔,像浸了水的绢布,轻轻裹着沈府的庭院。沈清梧坐在窗前,指尖捏着根大红的丝线,针穿过素白的绢布,留下一个细密的针脚。窗台上点着盏小巧的绣灯,昏黄的光映在她手边的同心结上——结身已经绣了大半,大红的线勾勒出缠枝纹,中间留着个空心的“囍”字,只待最后收针。
“小姐,您这同心结绣了三天了,针脚比之前细多了。”阿桃端着碗冰镇的莲子羹进来,见清梧还在低头绣花,忍不住凑过去看,“这‘囍’字留着空心,是要等谢公子回来一起绣吗?”
清梧的指尖顿了顿,针尖不小心戳到指尖,冒出一点细小的血珠。她慌忙把手指含在嘴里,脸颊却热得发烫:“别胡说,只是还没想好填什么颜色。”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落在同心结上——她原本想填浅青色,和谢砚辞常穿的青衫一个颜色,可又怕太明显,犹豫了三天,还是没敢下针。
阿桃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笑着把莲子羹放在桌上:“小姐就嘴硬吧。不过也是,这几日谢府那边安安静静的,谢公子也没再来,您肯定是想他了。”
提到谢砚辞,清梧的心跳慢了半拍。自父亲上次告诫她“少与谢家往来”后,已经过了十日。这十日里,她没再见过谢砚辞,只偶尔在清晨听见隔壁谢府开门的声音,却没敢凑到窗边看。阿桃说,谢府的人最近都很谨慎,连管家出门买东西都走后门,京中似乎又有了新的风声,只是没人敢明说。
清梧舀了勺莲子羹,冰凉的甜意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挂念。她想起谢砚辞送她的那盆茉莉,此刻正放在窗外,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光,香气淡淡的,混着七夕夜的风,飘进房间里。她还想起他说“茉莉性温,比青梧耐凉”,想起他书斋里那半首“欲寄相思无雁影”的诗,指尖又不自觉地加快了绣结的速度——她想把这同心结早点绣好,若是能再见到他,就偷偷给他。
绣灯的光晃了晃,清梧的目光落在绢布上,忽然绣错了一个针脚。她皱着眉想拆了重绣,窗外却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又响了一下,紧接着,院墙上冒出一个青衫的身影,衣摆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刚翻墙进来的。
“谢公子?”清梧猛地站起来,走到窗边。
墙头的少年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正是谢砚辞。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湿,贴在眉骨上,手里还攥着一支新鲜的桂花枝,金黄的花瓣在月光下格外显眼。见清梧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翻身从墙上跳下来,动作轻得像片叶子,只是落地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青梧树旁。
“你怎么……”清梧慌忙跑出去,想扶他,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你怎么翻墙进来了?要是被我父亲发现……”
“我知道冒失,”谢砚辞站稳身子,把桂花枝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着点愧疚,“可我想见你,又怕走正门被沈伯父拦着。翻墙是怕被人看见,委屈你了。”
桂花枝上还带着露水,凉丝丝的,落在清梧的手背上。她低头看着那支桂花,金黄的花瓣层层叠叠,香气浓郁却不刺鼻,是她从未闻过的甜香。她想起去年七夕,母亲曾说过“桂花生香,情长意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软又暖。
“这是……”清梧的声音有些发颤。
“今日去城外的桂花园,见这枝开得最艳,就折了来给你。”谢砚辞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月光一样温柔,“知道你喜欢花草,这桂花比茉莉更耐放,插在水里,能香上半个月。”
清梧双手接过桂花枝,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软乎乎的,像谢砚辞之前给她的薄荷膏一样,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她抬头看向谢砚辞,见他衣摆上沾着的泥土,还有袖口磨破的边角,显然是为了折这枝桂花,走了不少路,又冒了不小的险。
“你快进来,别被人看见。”清梧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廊下的阴影里。谢砚辞的袖子很薄,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清梧的脸颊更热了,连忙松开手,转身去屋里拿花瓶。
谢砚辞站在廊下,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绣灯上,灯旁放着那半只同心结,大红的线在昏黄的光下格外显眼。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脚步轻轻挪过去,指尖刚要碰到绢布,清梧就端着花瓶出来了。
“别碰!”清梧慌忙把花瓶放在石桌上,抢过同心结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珍宝,“还没绣好……”
谢砚辞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是给我的吗?”
清梧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她把同心结藏在袖中,小声说:“不是……只是闲来无事绣着玩的。”
“我知道了。”谢砚辞没有拆穿她,只是拿起花瓶,帮她把桂花枝插进去,“这花瓶是上次我送你的那个青瓷瓶,你还留着?”
“嗯。”清梧点点头。那是谢砚辞上次送茉莉时一起带来的青瓷瓶,瓶身上刻着浅淡的竹纹,她一直没舍得用,这次特意找出来插桂花。
两人坐在廊下,绣灯的光映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院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混着桂花的香气,安静得让人不想打破这份温馨。谢砚辞没提京中的风声,也没提谢府最近的情况,只和她聊些城外的景致,说桂花园里的桂花有多香,说月湖的水在中秋时会映着满湖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银。
“中秋的时候,”谢砚辞忽然说,目光落在清梧的眼底,“我带你去月湖泛舟好不好?听说中秋夜里,湖上会放河灯,能许心愿。”
清梧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看着谢砚辞认真的眼睛,想起他之前说要带她去看荷花,想起他书斋里那首未写完的诗,心里的欢喜像藤蔓一样疯长。她攥着袖中的同心结,指尖能感觉到绢布的柔软,轻声说:“好。”
一个“好”字刚出口,谢砚辞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像落了星光。他伸手想摸她的头发,又想起什么,手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擦了擦她额头的汗——刚才跑出去时,她额头沾了点薄汗,在灯光下泛着光。
“别总待在屋里绣花,”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心疼,“伤眼睛。”
清梧点点头,把脸埋得更低,鼻尖却萦绕着他身上的墨香。她想起父亲说的“谢家是太子党”,想起京中的风声,心里的甜蜜里忽然掺了点不安。她想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谢府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的声音:“小姐!不好了!京中传来消息,御史弹劾太子结党营私,谢侍郎被陛下召入宫中问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谢砚辞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他猛地站起来,看向院外的方向,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
“你说什么?”清梧也站了起来,心里的不安瞬间被证实,声音带着点发颤,“谢伯父他……被召入宫了?”
“是,”管家的声音带着点慌乱,“刚才听街上的人说,御史递了奏折,说太子殿下私下结党,谢侍郎是核心成员,陛下龙颜大怒,已经把谢侍郎留在宫里了,谢府的人现在都急得团团转。”
谢砚辞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院墙走。他的脚步很快,甚至忘了和清梧道别,衣摆扫过青梧树的枝叶,落下几片翠绿的叶子。
“谢公子!”清梧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里?”
谢砚辞停下脚步,转过身,眼底满是歉意和焦急:“我得回府看看,我母亲肯定急坏了。清梧,对不起,我……”
“我等你。”清梧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回来,我们还去月湖泛舟。”
谢砚辞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映着绣灯的光,像两簇小小的火苗。他的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点颤抖,却握得很紧,像是要把所有的承诺都握在手里。
“等我。”他只说了两个字,转身翻上墙,青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墨香,和石桌上那瓶刚插好的桂花。
清梧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谢砚辞的温度,凉得让她心慌。她看着那瓶桂花,金黄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光,香气依旧浓郁,可刚才的温馨氛围却已经荡然无存。院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吹得青梧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叹息。
“小姐,咱们快进屋吧,要是被老爷发现您和谢公子见面,肯定要生气的。”阿桃跑过来,拉着清梧的手,语气里满是担忧。
清梧点点头,跟着阿桃进屋。她坐在窗前,看着那瓶桂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同心结。绢布的触感很软,可她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慌。她想起谢砚辞刚才凝重的神色,想起管家说的“御史弹劾”“陛下龙颜大怒”,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同心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不知道谢父会不会有事,不知道谢府会不会因此出事,更不知道她和谢砚辞的约定,还能不能实现。她只知道,从今晚开始,京中的天,怕是要变了;她和谢砚辞之间的这份情意,也注定要被卷入这场风波里,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安稳。
绣灯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清梧握着同心结,靠在窗沿上,一夜未眠。她听着院外的风声,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心里一遍遍地祈祷谢父平安,祈祷谢砚辞能早点回来。可天快亮时,她却听到院外传来阿桃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小姐,谢府的门被禁军围了,说是要查抄……”
清梧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青梧树的叶子在风里剧烈晃动,像是在挣扎。她朝着隔壁谢府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紧闭的大门,和门外来回走动的禁军身影,黑色的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攥着袖中的同心结,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半只没绣完的同心结,还留着空心的“囍”字,可她知道,这个“囍”字,或许永远都填不上颜色了。七夕夜里的甜蜜约定,桂花的香气,谢砚辞的承诺,都像一场易碎的梦,在晨光熹微时,被现实的冷水彻底浇醒。
风又吹了起来,带着桂花的香气,却不再是之前的甜香,反而透着点刺骨的凉。清梧靠在窗边,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滴在窗台上的绣灯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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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七夕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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