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踪

马驹如风,不多刻就回营地。程行礼心想这点路走两步便到了,何故骑马。

两人下马未站稳,就被冯恪按坐在火堆边吃东西。冯蕴受了点轻伤恢复了精神,欢快地吃着肉食,丝毫不见惊惧。

期间,谁也没提起林中发生的事情。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至于烦恼忧愁,统统堆在明天去吧。

“友思呢?”程行礼发现与大宝玩闹的孩子堆里没有友思。

冯二郎疑惑道:“不是跟你们走了吗?没回来?”

拓跋瑛道:“我以为跟你俩在一起的。”

两人回来坐下不过几瞬,谁都没有发现友思不见了。

程行礼心中一凉迅速站起,蹬上郑岸的突厥驓调转马头。

郑岸面色凝重低声跟冯恪说了几句话,冯恪很是困惑地瞥了眼郑岸。他直接瞪了回去,眼神间多是威胁,冯恪无奈微点头。

“知文!”拓跋瑛想追上去,却被冯恪拦住,说:“瑛弟,你带大宝去周边找找,应淮说友思跟二宝在一起。”

拓跋瑛望向郑岸,不知想到什么眼眸垂下,说了句好,招来大宝满山找去了。

郑岸赶紧找来送友思回营地的兵士,询问才知。

友思追着二宝跑入山不见了,这两人是找不到的情况下回来搬救兵的。这下子,郑岸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二十三年来人生的最大一个错误。

这边的程行礼在河边与营地搜寻良久都无果,转马入林,对着满林的青绿一遍又一遍喊着友思姓名。

满腹心酸及对未知的恐惧在这刻放大,半颗夕阳没入山头,天快黑了。

郑岸一行人寻着程行礼的声音打马赶来,冯恪宽慰道:“你别着急,友思还小,跑不了多远的。”

冯夫人也说:“是啊,这小孩子可能是在那里见着新鲜事物不肯走了。”

冯二嫂说:“找他的时候,千万别说要收拾他。孩子一怕就更不出来了。”

程行礼心绪全无,愣愣地点点头,说道:“时辰不早,诸位还是先带孩子们回城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冯夫人却说这又没什么,人多找起来才方便。不过程行礼坚持,友思不见已是罪过,怎能再因为他让别人孩子陷于危险。

冯家人商量一番,留下冯恪与冯二郎帮忙找孩子,两位夫人与冯蕴带孩子回永州。

程行礼道了句多谢,未看郑岸一眼,走了。

“你说你,跟那小孩有什么仇?”冯恪部署好兵士找人的路线后,对郑岸恨铁不成钢道。

郑岸闷闷道:“没仇,我怎么知道他会不见。”

冯恪说:“行了,天快黑了,我跟二哥去那边找找,这孩子肯定没跑远。你跟着程知文,别又出事了。”

郑岸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木讷地点下头,跟着程行礼走了。

“拓跋带大宝找他去了,你别着急。”郑岸跟在程行礼身后,想来想去憋出这么一句话,“兴许在那个地方睡着了。”

程行礼收紧缰绳,注视郑岸,淡淡道:“你在河边也是这样说的,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借口。”

“我在安慰你。”郑岸哂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喜欢到处跑?要知道跟他一起不见的还有我二宝,我不也一样着急吗?”

“抱歉。”程行礼努力平复下焦虑心情,实在不想面对郑岸,说,“我失态了,先走一步。”

话才落音,就策马离开。郑岸站在原地,不耐烦地骂了声程行礼傻狗,踹了脚路边大树跟了上去。

夕阳落入山头,程行礼满山遍野的寻找,兵士们生涩的吆喝寻人声充斥着山头。

郑岸跟在程行礼身后,懒懒散散的找着。

程行礼急的满头大汗,兵士来了一拨又一拨,但都杳无音信。

他的衣衫外袍皆被树枝刮破,疲惫焦急的脸上尽是脏污的灰尘,天色沉一分,他眼中的绝望就多一分。

山路崎岖,马儿不好走。程行礼只能下马,他心中止不住害怕,东北猛兽蛇虫最多。他那才满六岁的孩子将要如何面对这山林的黑暗和没有亲人陪伴的恐惧?

程行礼不敢细想,这山不大,但就是找不到友思,找不到那唯一一个在世间能让他感觉到家的人。

山路狭窄,攀登艰难。程行礼找了一个时辰,精神和身体早已在崩溃边缘。昨天刚下过雨还有些泥滑,路过坡边草丛时,他一个不慎在路边踩空,连风带野草荆棘的快速摔滚下去。

郑岸走在程行礼身后,吩咐的语气让兵士快去找,否则那孩子在山里失踪出了事,郑厚礼和程行礼才不会放过他。话才说完,就看程行礼一声不吭的从狭窄的山路边掉了下去。

郑岸想也不想地冲下去,喊道:“程行礼——!”

无数锋利的草和骆驼刺划破程行礼的衣衫和皮肉,他在坡上滚了会儿撞到树才停下。

程行礼静静躺着没有动弹,脸上都是血,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着期盼着求着友思不要像他这样笨。

郑岸蹬蹬几大步跨下小坡,单膝跪着扶起程行礼,看他身上头发上裹着无数杂草,狼狈不堪。与那日城外看到的人有着云泥之别,不由得放缓声音:“你没事吧?”

程行礼眼神呆滞,望见昏黄的天,片刻后摇摇头,想撑着树站起来,左脚却一阵刺痛。低头看,原是草刺和乱石划破了他腿上的皮肉,在凌乱的草丛里拖出一条的长长血路。

郑岸看见那血慌了,连忙按下程行礼,撕下内杉包扎,头也不抬地说:“你长个眼睛没看路吗?再说这么多人找他,他说不定是在哪里睡着了,你先待着!”

程行礼看伤口包好,疲惫的什么话也不想说,没答郑岸的话,推开他就站起朝前走。

看程行礼这要死不活不珍惜身体的样子,郑岸突然就来气了,拽住他的手臂摔在树上,怒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让你休息别又像刚才那样摔死了!老子手下这么多兵,难道还怕他们找不到你那个笨儿子吗?”

那一刻,郑岸狂躁的像一头野兽,眼中全是凶狠的戾气。

程行礼双肩被郑岸死死扣住,他压下心中难过与伤心拼命挣扎,奈何郑岸手臂犹如上了千斤力,怎么都挣不动。程行礼浑身都开始痛,但更痛的是心,他与郑岸对视,想起今日这人把友思哄骗走,又在河边欺辱他,直接一脚向郑岸踹去。

然而郑岸是刀枪学海,千人万马里滚出来的,武力和反应比气头上的程行礼迅速许多。

“你找死啊你!”

郑岸从未受过给人好脸色结果被下脸还被打的境地,立即就是反脚一踢,将本就站立不稳的程行礼踢倒在地。

程行礼趴在地上,看着手上的血还有漫透山野林边的黑,一刹那百感交集。

回想前半生的失败和坎坷,所有情绪都在这刻放大不停涌上心头,那亲人离世的悲痛、年少成名却被流放边疆的痛、旁人的欺凌,让程行礼再也忍不住,回头吼道:“你郑岸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连字也不唤了,连名带姓。

郑岸利索地抽出刀,抵着程行礼咽喉,居高临下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啊?!你程行礼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跟我闹脾气?!”看人这样,那些还要骂人的话被他咽了下去,又嘟囔一句:“你这闷脾气,难怪被贬官!”

脾气?程行礼只觉自己从一出生起就没有脾气,父母早逝,他都没见过双亲样貌,由舅舅抚养长大,持着不给舅舅添麻烦的想法,就把什么脾气任性都了收起来。

到了长安,为了不给师傅惹麻烦,遇到何事都以礼相待,他长这么大没有对任何一个人红过脸,说过重话,为官之后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民着想,可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被皇帝厌弃,被贬到一个所有人都嫌弃他、厌恶他的地方?

厌恶他就好,为什么又要牵连到他唯一一个亲人?

想到如此昏暗无涯的痛苦生活,程行礼心中积攒许久的眼泪瞬间淌下来,他奋力站起,朝着郑岸哭喊:“我有报国志,何处是我家?我程行礼什么都没了,就这么一个小儿陪着了,你还要我怎么办!我乃开朝来最年轻的状元,青云大路什么没有?若非佞臣,我何致于此!不是他,我怎会到这个地方来,遭你郑岸一遍一遍羞辱。”

山林间回荡着程行礼的欲诉青天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的哭声,郑岸怎么也想不到程行礼这样好脾气的人,会像小孩撒泼般鼻涕眼泪一起涌的哭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收刀蹲下去捂程行礼的嘴,却被程行礼挥手打开。

这次郑岸没生气,他强行掰过程行礼圈在怀里,像是安慰样地轻声说道:“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好哭的?你们文人不是常说人生起起落落吗?你起了之后落是正常的,说不定过几年就好了,谁能一帆风顺?”

程行礼想挣开郑岸的桎梏,却身心疲惫,末了只抓着郑岸的衣服,怆然道:“我没有什么亲人了,真的真的只有他陪着我了。”

陪我活着。

情绪爆发后的性格是人最真实最害怕那一面,郑岸突然想起郑厚礼说过,程家往上数六代都是世家文人。但到他这代,只落了个双亲早逝,舅父病亡的结果。

少年才子,命途坎坷,郑岸古井无波的心蓦然泛起早年初见这人时的情绪。

“我向你保证,你儿子肯定没事。”郑岸放开程行礼,郑重地凝视对方近乎无望的眼睛,“要是真出了事,大不了我当你儿子。”

山坡上赶来的兵士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慌忙提醒:“世子!”

郑岸立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发泄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程行礼愣了须臾,而后收好情绪,胸膛起伏着与郑岸对视。

“所以,别哭了。”郑岸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折了角衣服轻擦去程行礼的眼泪,笑着说,“还生气的话,打我一顿?”

程行礼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躲开郑岸的手,擦去眼泪撑树站起,淡淡道:“谢世子好意,不必。”

程行礼也不记得身上痛不痛,径直走了,徒留尚在原地做擦泪状的郑岸。

郑岸凝望了程行礼孤寂独行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人走远,才对身后兵士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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