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岸冷冷地瞧了程行礼一眼,拂开多汪的手跨出院门离开。
董伯赶紧跑到程行礼身边,董伯拿过胡床擦擦把友思抱下让他坐着,后开始看院内是否干净。
“使君,这大郎脾气有点犟,不咋听人话的。”多汪略赔着笑说,“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还望使君多担待。郡王对他也头疼得很,如果日后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使君大胆跟郡王说,郡王肯定教训他。”
多汪是个明白人,他也知道皇帝是在给郑厚礼下面子,但这程行礼怎么也不能在他们的地界上出什么事。而且君臣不和,将相交锋,多的是在里面不小心说错话被贬官的。能跟郑郁做好友的,想来程行礼也是个君子,只不过朝廷错综复杂,他无辜受牵连。
程行礼不想来永州第一天就是这般光景,以后事务上怕是免不了要跟郑岸打交道,只含糊着说:“塞外风大,世子说的话我听过也就忘了。何况这血性少年人总有些冲动的时候,郡王政务繁忙,下官怎敢打扰。”
这话说得多汪更是不好意思,忙把院内最后一坨鸡屎努力扫干净才悻悻离开。
夜色盖住小院,董伯把行李拿进来开始收拾。但他还是觉得空气里有股鸡味,于是拿出从长安带来的不值钱散香扫着盖味道,佝偻着腰扫地,说:“这北阳世子怎么跟他亲弟弟郑九性格不一样呢?除了长相有几分像,其余的老奴是一点没看出来。”
程行礼站在院里廊下挂灯笼,说:“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何况人的兄弟。双亲脾性数十种,传给子嗣的不一定会相同,走一步看一步吧。”
董伯直起腰,笑呵呵地说:“但郎君跟家翁的脾性那可是一模一样,有时候老奴看到你都还觉得家翁还在。”
灯笼里的微微火光映在程行礼脸上,他眼底掠过黯然的伤情,轻叹:“可惜舅舅没有看到我蟾宫折桂的那天。”
发觉勾起程行礼的伤心事,董伯忙说:“但家翁知道,以郎君的文采,这登科及第是迟早的事,走前也算了无心愿。”
往事重提,程行礼扯出抹笑点头。董伯看他无碍后端来买的饭菜。
“友思,吃饭了。”程行礼布好碗筷,看友思还蹲在墙角,就又重复一遍。
墙角的友思仍然不为所动,最后董伯看不下去,把他抱了过来,
程行礼看友思怀里捂着一个东西鼓鼓囊囊的,问道:“友思,怀里是什么?”
友思抿嘴不答,董伯自小照顾程行礼,能觉出他今日的忧色,所以和蔼地说:“友思啊,快给你爹爹看看是什么,不然爹爹可要生气了。”
友思看了眼满脸疲惫的父亲,小心地掀开衣角,露出怀里两颗黄毛茸茸的脑袋。
“啾——!”
“啊!这怎么还有俩小鸡崽啊。”董伯惊呼,“友思快放下来,这小鸡很脏,等我明日给他们洗个澡,你在抱啊。”
话毕就要去把那啾啾叫的黄毛鸡崽夺过来,友思上身一偏跑到程行礼身后躲着。
程行礼扶额,无奈道:“要吃饭了,你抱着它们不方便。”
友思依旧垂着头不说话,程行礼看那两颗黄毛脑袋和鸡崽圆溜溜的眼,轻叹一声:“这是你捡到的,你喜欢的话就留下,父亲和董伯不会对它们怎么样的。”
友思小声说:“真的吗?”
程行礼:“当然。”
于是家里又多了两只鸡崽,吃完饭后,程行礼帮着收拾了家里家外,虽前院的家禽味还存在一些,好歹这后院卧房还算干净。
程行礼擦窗擦床擦地,友思就抱膝坐在榻上看那两只鸡崽,程行礼想许是那些军士带母鸡走时,把小鸡崽忘了。
等把睡觉的床铺出来,已是月升中空。背篓里的两只小鸡挨在一起,简易木床上,程行礼给友思掖好被子,阖眼把他侧搂在怀里以免凉风灌进来。
蜡烛微亮的夜里,友思转身扑在程行礼怀中叫了声“爹。”
程行礼才入梦境的心被唤醒,轻轻地拍着友思的背,说:“怎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友思听着父亲平缓的心跳说。
程行礼看那月色入屋,描绘着背篓上的纹路,喃喃道:“永州也很好,友思,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友思摇头:“这里不好,晚间那个妖怪就不好。”
“妖怪?”程行礼诧异道。
友思闷闷道:“就长得最高最不好看那个。”
程行礼迟疑着说:“你是说郑九的兄长?”
“是啊,爹。他们是一个爸爸生的吗?”友思抬头追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不然为什么要放那么多鸡鸭鹅在我们家?”
程行礼不知该如何向小儿解释官场大路,只说:“这很难说友思,不过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友思还小不懂这些,可他看见父亲有些疲惫的愁容,也只能把话咽下去,并在心底给郑岸打了一个极大的不喜欢。
翌日,熹微的晨光拢住大地时,简朴威严的北阳王府后院墙外一利落的身影直翻进去。
郑岸偷摸回家怎敢走王府正门,而是与小时候一样翻墙,不料落地就看到一脸黑的郑厚礼。
父子四目相对,郑岸率先笑了声。
“你昨夜没回家,去哪儿了?”郑厚礼剜他一眼,拄拐杖走在前面问道。
郑岸挠挠脖子,说:“那个……拓跋过生辰,我陪他在外面喝酒来着。”
“他生辰不是上个月才过了吗?又过啊?!”郑厚礼冷哼一声,“而且我还听说,世子你昨日出城打猎了。”
疏离的爵位称呼一起,郑岸就知道老爹又在阴阳怪气他。跟在他身后支支吾吾地“嗯”了下,郑厚礼开门见山:“你去李八的院子做什么?”
郑厚礼虽然脚有疾但走起路来可不慢,此刻郑岸能感觉到老爹那语气里的不高兴,落了步子拉开距离,从容答道:“回郡王,我去恭贺新来的永州刺史。他来这儿当官,那是百姓的福气,我特意给他找了鸡鸭鹅共百余,好让他体验一下这关外北地的淳朴民风,可惜他并不领情。”
“淳你爹个头啊!”郑厚礼转身怒喝,挥着拐杖就来打郑岸,“你那是去送礼的吗?”
郑岸急忙跑开,并大声回道:“爹,你怎么又自己骂自己啊!”
郑厚礼气得叫管家杨三问和几位身强体壮的兵士去抓郑岸,同时差点跳脚喝道:“老子今天不止骂你,还要打死你,你去李八家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啥也没干,就只是去看了一下他而已。”郑岸往内院卧房跑,边跑边回头辩解,“再说了!他来永州说不定就是替皇帝监视咱们。我关照他一下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郑厚礼怒道,“他是朝廷命官,你跟他过不去就是我跟他过不去,他要是去上折子去长安骂咱们,你想全家都死啊!”
被几个人追得气喘吁吁的郑岸跑到荷花缸前歇气,喘息道:“所以就更不能让他快活了,说不定他在这儿待得不舒服。欸——!就走了!”
面对郑岸的强词夺理和厚颜无耻,气上头的郑厚礼说不出话,只咬牙吩咐:“去给程行礼道歉。”
郑岸扶着荷花缸,难以置信道:“什么?!他程行礼是个什么玩意儿,让我给他道歉,打死我都不去!”
“行!”郑厚礼指着郑岸喝道,“郑岸你有种!你不去的话我就把你和你的鹰还有你的狗、猞猁以及那些鸡毛狗碎的,统统扔出王府!”
郑岸额头青筋狂跳,怔了会儿,说:“我才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帮外人呢?!”
“他是朝廷命官,我这是在帮你!”郑厚礼说,“郑妹妹!”
“不要叫我郑妹妹!”郑岸无能但大怒。
管家杨三问和院中兵士垂首憋笑,郑厚礼重复道:“那你去跟他道歉。”
“不去!”
“郑妹妹。”郑厚礼用拐杖敲了下荷花缸,面目严肃,沉声道,“你再跟老子说一遍,你不去。”
乳名被唤出,郑岸看郑厚礼脸色愈发深沉,只怕老爷子一口气顺不下晕过去,只得让步:“那我跟他道歉有什么好处?他看上去就是个书呆子,说不定连弓都拉不开。”
道歉这事,郑岸也不是不能做,但让他贸贸然的道歉,什么都得不到,那郑岸就不答应了。
郑厚礼想了想,说:“你要是去跟他道歉,我就免了你抄书的责罚。上次你跟我说,你想给你的三个营打箭矢,我觉得这想法还不错,确实该考虑考虑。”
前几日郑岸跟郑厚礼提打箭的事,结果被郑厚礼无情驳回,想撒脾气的郑岸还没开始撒,就听郑厚礼说你骑射三箭要是赢了我,我就答应你。
要是输了,郑岸就得把兵法、律法以及赋税册子抄一遍。
为了镔铁所造的银寒箭矢,郑岸很爽快的答应了,也很爽快的输了。为此他更加郁闷,心想老爹怎么还是那么厉害,果然是他从小敬仰的英雄。
于是骤一听郑厚礼松口,郑岸一脸赞叹地走到老父亲面前,就差眼含热泪,跪地三叩首了,眼冒金光般的赞许道:“你就是我亲爹,不过就是跟他程行礼道个歉而已。我郑岸男子汉大丈夫,居天地间,自然能伸能缩,这就去。”
“我本来就是你亲爹。”郑厚礼说,“是能屈能伸,王八才能是伸能缩。”
“是吗?”郑岸一脸正经,郑厚礼点头,郑岸立刻脚步后退地朝王府门口走,喊道:“郡王,下官这就去。别忘了我的箭!”
郑厚礼站在原地,慈祥地挥挥手:“早去早回。顺便请他晚上来做客,我给他接风洗尘。”
只要给郑岸打箭,那是一切都好说,朗声直言:“没问题!”
待欢欢喜喜的郑岸似乎是一步三蹦的蹦出府后,杨三问上前道:“郎君,这打箭,可要将近五百贯钱。军饷还没发,永州财政担得起吗?”
郑厚礼笑道:“我答应他了吗?”
杨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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