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程思捷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又清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她放下背包，目光扫过角落里专业的环形补光灯、堆着各类护肤品的梳妆台，以及架上整齐排列的麦克风和摄像头——再不开播，确实有点“不礼貌”了。
她最早接触直播，还是在名叫“萤火”的小众平台。那时设备简陋，仅有一部手机，场景不是自习室就是自己的小书桌。说起做直播的契机，其实更像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当年她以中考状元身份风光入学，没想到高一开学第一天就遭遇车祸，整个人直接被撞飞出去。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但腿骨骨折，好不容易养好又得了肺炎……反反复复折腾整一年，最终只好休学。
程思捷倒不担心学业——她本就早读一年，休学后反而和发小于玲玲同届。于玲玲因早产身体不好，比她晚上学一年，两人总错开进度，这下终于“胜利会师”。
于玲玲来探病时又心疼又雀跃：“耶！这下我们终于是同一届了！”
只是长期在家养病，难免情绪低落。还是母亲贺红梅看出她状态不对，温和提议：“我班上的学生都说，看别人直播学习特别有陪伴感，你要不要也试试？”
贺红梅是名传统北方女性，本科毕业后回母校市重点中学教书，后来又攻读硕士、博士。本有机会进高校，却坚持留在教学一线。家里学历最高，说话自然有分量。
程思捷就那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这个直播平台上小有名气。
萤火直播的平台氛围比较好，大家的陪伴和鼓励其实很给她安慰。
后来哪怕养好身体返校，自己也一直有在平台直播的习惯。
江洄看到她上线，自己也开了直播，他不是那种经常开直播的歌手，所以一开直播就上了热搜。
程思捷看到自己的粉丝群里有在说“啊啊我偶像开直播了，爱播和我担一起直播，甜蜜的负担”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无语。
营销号大写特写说他失恋了，最近行为异常。
程思捷想，行为异常是真的，但是不仅仅是因为失恋吧。
因为江洄此人天生就不正常。
程思捷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江洄，是一个非常惊悚的初遇。那段时间一直都有莫名其妙被人跟踪的感觉，她家里一直很注意教育女孩子注意安全问题，程思捷虽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是还是很谨慎的，从来不会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不会自己去什么小巷，更别提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了。
但是毕竟跟踪，这种事离她的生活还是非常遥远的，以至于出现这种第六感的时候，程思捷还以为自己疯了。
可当一个英俊且个子极高的男生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她面前，并且用特别让她惊悚的平淡语气说，“你快生理期了，不应该喝这些凉饮料。”
程思捷承认那一刻她有点斯巴达了，脑子就像噼里啪啦冒着火花飞速旋转然后彻底报废的榨汁机，“什、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遇到变态了，但是看对面男生背着吉他，和她年龄相仿，疏离的长相，瞳孔有浅浅的灰绿感，等等……还挺帅的，难不成是一个混血，哦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程思捷说：“搞什么啊，神经病。”
她怒目而视，非常不好惹的样子，转身就走，大街上都是人，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家长、骑着自行车的高中生，她不怕这个人做什么，谁知道男生喊到：“等一下，抱歉。”
程思捷转身，看他揉了揉自己的头说，“不好意思，我神经不太好，休学在家，最近一直有这样的状况，我把你当做认识的人了。”
这样啊……因为自己刚刚休学一年，程思捷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同情，但是她防备心依然很高:呵呵，神经病杀人可不用吃枪子，哪怕这人长得好，长得好也是神经病。
她“哦”了一声，“没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老爸说了，像她这种漂亮女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一被不法分子拐卖，她老爸和妈妈会哭瞎双眼。
她思考了一下，谨慎道：“你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应该去精神病院。”
男生说：“没有到那种程度。”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会再见面吗？”
程思捷警觉：“不会，我同学来了，别跟着我了。”
男生说：“我叫江洄，你会知道的，我不是有意的。”
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路过的高中生回头看他们俩一眼，自行车车铃声和车喇叭声交织，确实是一个安全感比较高的外部环境。
程思捷虽然是一个颜狗，这一点从她小时候就已现端倪，每次她妈妈贺红梅化完妆她就会在旁边鼓掌，或者看到自己爸爸程建军穿西装就会说：“爸爸你今天有点不一样，高高的，白白的。”
但是小命要紧，面对如此诡异状况，程思捷顾不得欣赏这个小混血神经病，她脚底抹油就开溜了。
她因为生病，在家里修养了近一年，办了留级手续，本来就对上学心有余悸——当初就是在这条路被创飞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被摩托创飞。
她踩着铃声进班级的时候，发小于玲玲问她：“哎呀，你怎么踩点那么准？”
程思捷惊魂未定：“我碰到神经病了，拦着我不让我来学校！”
于玲玲边打开一包辣条，边递给她一根，“你可真能编，什么神经病啊。”
程思捷认真看着她：“一个混血，长得挺帅的，一米八多，眼睛灰绿色的，但是脑子有问题。”
于玲玲叼着辣条，无视了后桌男生的“玲玲姐给我一根”，用一种看痴呆的眼神看她，“你是不是看偶像剧看得脑子不好使了，怎么，他是会变青蛙还是会变成美人鱼啊？”
程思捷严肃说：“你爱信不信。”
于玲玲淡然道：“我打死都不信。”
当天晚上，程思捷去高三学部找自己老爸程建军，跟着她爸一起回家，听说自己闺女遇到了神经病，程建军紧张异常，等听自己闺女说完了特征，“和我一样大，特别高，快一米九呢，穿着白衬衫，而且还是个混血帅哥。”
程建军开着车，对自己闺女笑道：“闺女啊，你想跟老爸一块回家可以，当然哈，高三部比你们晚放学半小时，你还得在这里等我，我这有些时候还得看晚自习。你看，为了蹭车，不划算。”
程思捷无语凝噎：怎么，这件事是说出来大家都会觉得她发花痴的程度吗？！
真是憋屈啊！
这事离奇到程思捷自己都觉得是一种幻觉。
晚上她边写作业，写完后露脸，戴着那种蠢萌兮兮的发箍，和粉丝聊天，“米娜桑们，真的，我怀疑我到了平行时空。”
大家纷纷“hhhhh”
“说不定是我们直播间观众老爷，橙橙，这是你铁杆粉丝啊。”
程思捷严肃道：“主播那真是受宠若惊，但请大家给我这位非正式偶像一点社交空间，不要窥探我的私人生活，来线下真实我。o不ok？”
“什么？主播的理想型是不是混血帅哥？我喜欢帅的，我最近很喜欢追星，大家有什么帅哥男idol介绍给我吗？如果有的话，请你开播，我给这位好心人刷礼物。”
……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程思捷几乎要笑出声来了，高中生，大概那时候的程思捷还在追更少女漫画，要当魔法少女拯救世界，但是现在……
她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卷发垂在胸前，一般女主播不会在镜头前做那么大的动作，但是她直播风格一向很随意，因为从高中起就直播，拍点视频vlog什么的，程思捷跟镜头是“你拍我，我看你，镜头主播甜蜜蜜”的友好关系。
她点开一些弱智小游戏，准备一决高下，但是粉丝不乐意看她像人机一样笨手笨脚打无敌版森林冰火人，纷纷推荐她去鉴赏一下最近的一些idol舞台，或者内娱新批发的帅哥。
程思捷说：“真的假的，你们真爱看我锐评啊，我又不是专业的。”
大家打出一溜的“2333”和“哈哈哈”，“橙橙看这些节目效果拉满了好嘛，你上一期的reaction被观众老爷们做成视频啦，还上首页推荐啦，你看没看到。”
程思捷蹙眉，“真的假的，驴我呢吧？那有什么好首页推荐的。”
她撑着下巴，浓颜系的脸离得很近，有种偏向于混血感的大美女氛围，实则是近视眼，“我看看你们有什么细糠推荐给我。”
粉丝们极力推荐她看目前最火流量最大的——
江洄。
程思捷：“……”
她摸摸索索找了一个眼镜，调整了一下灯光，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有粉丝以为是她怕被粉丝骂，很体贴的给她找其他的点子：
“宝之前的粉丝投稿还没看呢。”
程思捷说：“之前粉丝投稿我还没看呢，不然看那个吧。我们来锐评一下各位的生活。”
大家很失望，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是有新的节目也很可以。
程思捷点开第一则粉丝投稿，“亲爱的橙橙老婆，给你递邪恶银渐层，我遇到一个很烦恼的事情。我和我爸关系不好，目前他想再婚，二老婆比我还小五岁，我应该怎么办？”
程思捷说：“嗯……我建议你好好收拾包袱，先离开你家，你爸和你后妈肯定会想要孩子，在这个基础上，你先顾好自己，不要吵也不要闹，因为你爸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应该梦回自己二十岁了，他是指定要作妖的。但是我建议你和你后妈各论各的，她喊你闺女，你喊她小妹，别让人家占了便宜，以后给你使脸色。”
直播间里一片欢声笑语，萤火直播的氛围一直比较好，大家都是老粉了，即便不知道是哪个群里的粉丝投的稿，但是不耽误大家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男人怎么那么离谱！指指点点.jpg”
“是啊，考虑过自己孩子的感受吗？”
她说：“好了大家，下一个。”
“橙，我好宣你——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最近好像对自己的好朋友有点越界的想法，我会不会是女同，还是双性恋？”
程思捷思考了一下，“没事的，我前男友像一只邪恶比格，我是比格恋。你对一个人产生了越界的好感……emm，这边建议观察一下自己的症状，不要冲动也不要自我折磨。”
弹幕:“是的是的，不要冲动告白啊，直女是很难对同性产生好感的，但是她们真的很黏糊tvt”
“ 1”
“或许是友情短暂地越了界，如果真的喜欢就大胆去追！”
她打开第三则粉丝投稿，“橙橙宝宝！！江洄发新专辑了，能不能试听一下看看MV或者舞台？”
程思捷内心有一首名为《认命》的bgm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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