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完后,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了萧夕朝身上,离开徽玉园回书房去休息,吉公公安排的人非常有眼力见,捧着姜茶暖炉鱼贯入门。
萧夕朝撑着桌角站起来,膝盖已经无比酸痛,麻木的失去了直觉,大氅随着他起来的动作掉在了地上,他也没有去捡。
宫人麻利的布置好浴汤和炭盆,,顺手拾起大氅挂在木架上,问他是否沐浴。
奔波了一天又跪了半宿,萧夕朝现在确实筋疲力竭,点头去沐浴。
太子说给他三天时间本就不是问他是否愿意,而是要他花时间理理自己的情绪。
浴盆中水汽升起,绕在萧夕朝白皙光裸的肌体上,水里有淡淡药草味,想来是些驱寒的药材,萧夕朝靠在一边闭上眼睛,回想刚刚太子离开前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大周的太子是断袖?
这个想法一出来,立马就被他自己否认了,萧夕朝是见过男子相好的人,太子从里从外看,都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人,不过此刻纠结这个,确实晚了。
明天整个东宫都会知道,太子没有去侧妃房里。
胡龄到晔京的第一步败了。
西陵王送上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却没能打动大周的太子,反而送来凑数的质子入了太子的眼睛,真是荒谬又可笑。
宫人送来的里衣是尚宫局给太子新做的,蚕丝的里子柔软舒适,就是袖子长了点。
崩了一天的精神断了,萧夕朝在陌生的房间和床上翻来覆去,几乎睁着眼睛到天亮。
相比较无法入睡的萧夕朝,太子回了书房后,一切照常,该干嘛干嘛,到睡觉的时间了,半点没耽搁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准备上朝前,吩咐了前来伺候的吉公公说:“他从西陵来病到现在,你挑个靠谱的太医去徽玉园给他把把脉。”
吉公公点头应喏,知道太子没头没尾说的是谁,现在那位萧四公子怠慢不得。
临出门时太子又不大放心说道:“告诉皇旗营一声,找两个功夫好懂点医术的人,跟在他身边。”
“殿下放心,奴才省得了。”
景诏这才放心的迈步去了大殿。
吉公公叹口气,造孽啊,以前也没见太子殿下对男的有意思,一下突然来了个大的,现在只能希望是一时兴起,不然他们这波人的罪过,大了。
无奈归无奈,事情还是要去办的,吉公公踩着小碎步,出宫去了皇旗营的阵地找大统领。
皇旗营正在驯马熬鹰,整个校场嘶鸣声震天,大统领正在一旁亲自指导,喊了好几遍才听见有客来访。
吉公公喝完一杯茶才等到大统领现身,急忙迎上去说:“怎么让咱家等了这么久!”
大统领拱手道:“公公恕罪,刚刚练剑走神了。”
吉公公摆摆手说:“太子殿下让我来跟统领借两个人。”
大统领心领神会,自先皇设立皇旗营以来,就分有明暗两营,明着的是皇城精锐,暗着的自然是为皇室所用的暗卫。
先皇直接跳过皇帝,把皇旗营交到了太子手里,太子又将明暗两营的统筹,交由他亲自提拔的武举人,所以皇旗营算朝堂里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党”。
看吉公公所言,要的明显是暗营的人,大统领问道:“不知殿下要什么样的人?”
“是男是女倒不打紧,要功夫好,通医术的。”说罢,吉公公又想起来一点悄悄附耳过去说:“一定要嘴风严的。”
“这是自然,公公稍等我去领人来。”
大统领一口应下,绝不问太子要人有何用,不是他操心的事儿半点不管,但也自然而然的把吉公公说的嘴风严归类为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响的锯嘴葫芦。
当晚,伺候在萧夕朝身边的是人吉公公送来的,侍卫打扮的男子叫相渝,面容很是清秀,像是读书人出身。
女的叫相栀,身量高挑,眉宇十分英气,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习武人的气质。
正用着晚膳时,相栀站在一边布菜,相渝抱剑站门口守着,他们俩的架势让萧夕朝明白这两人不止是来伺候他的,更多的是监视。
其实太子多虑了,自己从没习过武,除非背上生了翅膀,不然根本走不出东宫半步。不过萧夕朝问起太子去向时,两人倒是十分熟悉,不像白天的宫人说话遮遮掩掩。
太子今天一天都没出现在徽玉园,确实事出有因,晔京年关将至,大大小小的属国携礼入京者无数,光是安排驿馆一项就废了不少功夫,还有皇城司内巡防要加重力度,人员调度无不问过太子示意。
景诏忙的昏头转向,娶侧妃空了两日的事情攒到一起去,让他无暇顾忌被看在徽玉园的萧夕朝,有空时会问吉公公人怎样了。
吉公公每日抽了空去徽玉园探望,将太医所说如实告知太子。
“太医院的方院首说,四公子是舟车劳顿,加上不适应晔京气候,才病重了些。”
太子放下手里刚批好的公文,问道:“那他到晔京一个多月了,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还没好是怎么回事?”
吉公公忙请罪道:“怪奴才疏忽,挑去的太医给四公子请脉含糊,没仔细瞧四公子从前用过的方子,开药有些相冲,这才拖到现在难以痊愈。”
“本宫养着这群人是闲来消遣的嘛!”景诏掷开朱笔骂道:“哪个太医开的药,给我丢出太医院,永不录用!”
吉公公跪在地上不敢求情,太子不牵连到他已是万幸,只可惜那糊涂太医,自以为是揣测君上心思,没想到山水轮流转,有人偏偏就入眼了有什么办法。
景诏怒气未消,又有人来报朝中吏部和禁卫军统领因人员调度难以协调又吵了起来,景诏一甩袖子,脸色阴沉的宣人进来。
等两个人跪好,劈头盖脸的先骂一顿:“大周的皇粮是本宫一个人吃的吗!本宫养你们做什么用,吏部三天也拟不出个人事调度的章程来,是不是本宫换个尚书就好办了!还有禁卫军,有多少人可以用,自己不会数?驻扎驿馆的人比四城门守卫还多,你想造反吗!”
两人赶紧磕头请太子殿下恕罪。
景诏被吵得心烦,天天屁大点琐碎事也来问他,不镇两下没得清闲。
“都给我滚回去办差,没法子共事就一块告老还乡。”
禁军总管正当壮年跟吏部尚书这酸腐老儒自觉天差地别,不能为他亏了自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重新分配人手。
下了道最后通碟,才算是消停。
景诏向后靠着,长呼口气,心里给这群不争气的东西气的够呛,又问吉公公:“今晚还有其他事吗?”
吉公公说:“殿下刚批好公文时,奴才就去内阁问过,今夜没事要殿下操心,可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景诏站起来扭扭脖子,发出几声骨节脆响,吩咐道:“回东宫。”
驿馆里的庞隽,在送出胡龄公主的那天,迟迟未见四公子归来,找东宫的人问话,说是四公子饮酒过多,在东宫客房歇下。
想来也是太子重视胡龄,才有此举动,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还没见人回来,庞隽有些急了,人好好进了皇宫肯定是丢不了的,该不是被什么人扣下了吧?
庞隽顿时摇头,四公子样貌过人,东宫当时又宴饮混乱,保不齐是出事儿了。
可送嫁的那群人都是东宫来的,嘴风太严,硬是扣不出半点话来,让庞隽甚是恼火,这要是真有事儿,别说人找不回来,西陵也要摊上麻烦。
实在无计可施,只能等三天后去求见胡龄,探探究竟是出了何事?
住在东宫的第二天,萧夕朝用完晚膳后,相栀端了药来。
萧夕朝拿起绢帕擦了擦嘴问:“是什么药?”
相栀:“公子到晔京久病难愈,太医为公子开了新药。”
“不必,我好的差不多了,早已无需用药。”
相栀看出他防备心极重,日常饮食也就罢了,**裸的一碗药摆在面前,却不敢下嘴,但方太医嘱咐过,用药要热,相栀端药上前准备再劝,忽听门口传来声音。
“怎么不想喝药了!”
太子大步跨进了门,看面色,今日心情倒是不错,相栀放下药,退开时掩上了房门。
萧夕朝静默着坐在一边,也没起来行礼,好像没注意到来人了。
景诏不介意他态度不敬,拂开衣摆很自然地坐在另一边,拿起筷子尝了尝菜,说:“方太医昨天给你把脉,你到晔京病太久,身子亏损狠了,新的药还要接着吃。”
“我病那么久,不是有人乐见其成的吗。”萧夕朝淡淡开口。
筷子一顿,景诏朝上瞥见他目光,透露着死活无所谓的随意:“谁乐见其成本宫不知道,但在东宫,你只能照本宫说的做。”景诏放下筷子,在桌上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
“把药喝了。”
萧夕朝半点不反抗,苦的舌头发麻的棕褐色药汁一饮而尽。
景诏满意的伸手揩去他唇角残留的药汁,从果盘里拿了蜜橘剥给他。
萧夕朝摇摇头,他在驿馆喝了几天药习惯了,不需要甜东西压苦。
“这药苦,嘴会麻。”景诏把橘子递到他嘴唇边,要他吃。
“谢殿下。”萧夕朝自己伸手拿过来递进嘴里。
剩下的几瓣,景诏一并吃了,吐出核来,说:“南边进贡来的蜜橘,是不是吃不惯?”
萧夕朝嗯了一声说:“西陵不多见蜜橘。”
“晔京冬天的果子也少,大多是进贡上来的,你妹妹那里我都没送去,留着给你吃药用。”
萧夕朝默不作声的听他说,听到胡龄时,动作缓了一瞬间,景诏察觉到了,问他:“是不是想见你妹妹?”
“我何时可以离开东宫?”萧夕朝避开太子的问题,垂着脑袋只问了这么一句。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间,景诏把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回果盘里,反问道:“离开东宫你想去哪儿?我给你三天时间,过了两天难道你还没想好?”
“我已经想好了,只是……东宫出入不便,我想在晔京游玩几天。”
景诏的面色一下雨过天晴,过去捏着他露在袖子外的手指头,“现在天太冷了,别背着我往外面瞎跑,等过几日艳阳天我带你去城外万泽湖坐画舫。”
“可我不能一直住在东宫。”萧夕朝不动声色抽回手,“殿下素日繁忙,东宫往来之人众多,我在这里容易落人口舌。更何况,胡龄已是殿下侧妃,请殿下顾全她一二。”
胡龄入府至今两日,太子从未踏足过新梨园,皇宫本就是个谣言遍地的地方,更何况一举一动暴露人前的东宫,萧夕朝尚未走出微竹园,就有无数风言风语传到耳边,不知胡龄作为新嫁妇人要受多少委屈。
景诏想,原来是心疼妹妹啊,那好办多了,“你妹妹我肯定会尽心照顾的,在东宫多住几日,等身子好些了,给你在宫外置办新院子住。”
萧夕朝借口找尽,太子一块四两拨千斤的回他,看来东宫暂时是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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