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期限

徽玉园

相栀今天端来的药又是浓浓一碗。

萧夕朝看了眼,端过来一口饮尽,现在不喝,太子来了还是省不过去。

门口传来声音,大约是太子回了。

吉公公没有高声喊人迎接,萧夕朝捧着热茶干脆装没听见。

“干什么呢?”景诏大步走进屋内,径直到萧夕朝身边,脑袋凑下来贴着他鬓发,这种程度的亲昵可谓是信手拈来。

萧夕朝退开一点,让两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亲密了才说:“殿下今夜不是留宿新梨园吗?”

景诏奇怪的嗯了一声,嘴唇停在他耳侧:“听谁胡说的?我去看看你妹妹而已,她在东宫过的还不错。”

“她入东宫三天了,殿下从不留宿,何来不错一说?”萧夕朝被他一只手按在肩膀上躲不开,脖颈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让景诏很不喜欢,一把揽在肩膀上,收进怀里,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留在你这儿了吗,跟她没什么不一样。”

景诏本意只想宽慰萧夕朝而已,不叫他时时刻刻惦记自己那个妹妹,可入耳听来,总有些贬低。所以话刚出口,景诏便自觉失言,解释性的说:“徽玉园借你住了三天,也不见你惦记惦记我,整天只想你妹妹。”

萧夕朝心里叹气,三天简直度日如年,倒不是想胡龄,只是太子于他而言,是天降大劫,多提几次胡龄是为了让太子明白,他迎进东宫的人是谁。

不过太子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令人叹为观止,两天了也没有正面回过萧夕朝一个问题。

晚上太子照例先去洗漱,美其名曰暖好被窝等萧夕朝。

磨蹭无果的萧夕朝躺在床上,身后是太子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体会了一把睡意全无,多年未有的体验在他脑海里反复拉弦,绷出迫人的□□感。

景诏在他发间溢出一声轻叹,“夕朝,我有时觉得你怕我,有时又觉得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萧夕朝脸颊垫着自己手掌,眼神空茫的望向床帐外,太子不加掩饰的目光是可以看见的情意,只要他听话,在晔京算是找牢了靠山。

偶尔的怕,怕得也是他无法预料福祸的命,他太渺小了,渺小到看不见命途何处来去。

太子也是一个渺小的人,但他拥有无法计量,又光芒万丈的人生,他自然不会害怕一步步走来的命运。

景诏搂紧他说:“我很喜欢你,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许你一生顺遂无忧。”

大周太子一诺千金难求,萧夕朝听见如此直白的话语,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比一生顺遂来的更有诱惑力,他忽然想起来他来到大周最想去的地方。

“殿下,我可否要一个期限?”萧夕朝转过身,主动缩在太子怀里。

景诏意外之余,赶紧一把搂住,问他:“什么期限?想做什么嘛?”

萧夕朝说:“我想周游天下。”

周游天下,就是指离开晔京。

离开东宫。

离开自己身边。

太子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在摩擦着他发梢。

“殿下,只是一个期限,日后所有去留皆遂殿下心意。”萧夕朝又加了一把火,太子不会喜欢一个不听话的人,他既然对自己有意,就肯定希望自己是一个听话又贴心的人,他可以低头做太子想要的人,前提是太子给他时限。

景诏听懂他言外之意,他不敢否认突如其来的心动,于是,说了一句话,一句给自己写下将来的话。

“等我登基。”

大周太子登基之日就是萧夕朝离开晔京之时。

等来承诺的萧夕朝卸下心口大石,身体松懈了下来,为这承诺,他会回报给太子需要的东西。

在景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柔软的嘴唇印在他唇边,软软热热的,十分讨好的流连辗转,景诏没有品尝过这样的盛宴,第一反应是——

早该把他按着做这事儿了,留三天亏大发了。

说出口的话抛至脑后,此时此刻摆在面前的萧夕朝,是令他一见倾心的人,他正主动圈着自己的脖子,奉上他为这场交易提供的筹码。

景诏一只手垫在他腰下,不断把他往上抵,跟自己靠的严丝合缝,双唇动作着游移过他唇齿舌尖,吻过下巴和喉结。

耳边是萧夕朝猝不及防的一声轻吟,像是微弱的暖流淌过冰川,霎那间山河倾倒,景诏尝得情滋味,从此不知今夕是何夕,今夕又是何年。

骤雨般落下的亲吻让萧夕朝呼吸急促到喘不上气,无意间推拒了两下,景诏恍若未闻,继续在他肩头锁骨处反复留下痕迹,感受他紊乱的气息逐渐变调失控。

“你倒是真不怕。”景诏一路吻上他耳垂,夹杂着难言的**在他耳边轻语,萧夕朝无话可说,自己一开口就是无法平息的喘气声。

景诏说完后就停了下来,伸手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几缕头发,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病了那么久,能胡来吗?”

隐隐质问的语气让萧夕朝一愣,复又替他拢好敞开的衣襟,被子结结实实拉到下巴,把人盖严实了。

“殿下能停吗?”

这话问的景诏脑筋直蹦。

“你一口气吊的上不去下不来,我可不敢闹你。”景诏躺在他身后,听着他鼻音浓重,知道自己来劲了更不应该离他太近。

话却说的萧夕朝难得语塞,在被窝里小幅度的顺着胸口。

景诏说:“你先前病太久,太医说你底子亏损狠了,要长期用药,等天气回暖我再带你出门跑马骑射,没个一年半载就恢复回来了。”

萧夕朝闷在被窝里的声音传来:“我不会骑射。”

“不会刚好,我教你。”太子斩钉截铁地说。

太子每次对他的诉求视而不见。

不过好在三天过去,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驿馆的庞隽等了一晚上,又到第二天,眼睛熬黑一大圈,也没看到什么太医来。

“有负世子所托!”

他离开西陵时,西陵世子亲**代,护好胡龄公主和四公子安全。

如今公主算是稳稳当当的嫁入东宫,四公子却是羊入虎口了。

但没等他悲痛完深负君恩,就有贵客来访。

来的是东宫的吉大总管,说是带着太子旨意来的。

吉公公走进驿馆,见了庞隽二人装模作样的互相礼让一番,庞隽着下人送上茶水后,满脸如坐针毡的表情,想问不知从何问起。

吉公公清清嗓子,率先说道:“太子殿下让咱家来给庞大人带个话。”

“公公请讲。”

“前几日四公子在东宫吃醉酒,我们殿下索性就留公子过夜,谁知道公子大病未愈,第二日竟是又起不来身。”吉公公一脸遗憾,装的很像有那么回事儿。

庞隽嘴角僵硬成一条线,说:“我们四公子身子一向不好,麻烦太子殿下了。”

“可不是嘛。”吉公公一甩拂尘,煞有介事的说:“我们殿下灌了四公子几杯酒甚为愧疚,就留了公子在东宫住下养养病,恰好这几日政事忙碌,忘了知会大人一声。”

“公公严重了,还要多谢殿下为我们四公子费心。”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互相客气着。

庞隽为难的开口说:“这几日叨扰殿下了,下臣此时空闲,可以去接了公子回驿馆养病。”

吉公公推推他手,哎了一声:“殿下与四公子投缘,再者侧妃娘娘刚入宫,有四公子在也多个照应,庞大人不必挂怀。咱家今儿个也是来给四公子取些平日惯用的物件衣衫。”

“……”

在宫里磋磨多年的人,说起话来人五人六,庞隽万般无法,只能指引了吉公公去搬物件,毕竟在大周谁敢忤逆太子。

萧夕朝留在驿馆的东西没几样,吉公公连置物的箱子都带好了,不用庞隽准备,庞隽看着几口箱子以及来回指挥的吉公公久久无言。

早知今日,当时就算面子不好看也不会让萧夕朝送胡龄去东宫。

吉公公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带上人马不停蹄的回东宫。

太子正陪着刚起身的萧夕朝用午膳,席间静默无声,只有白瓷勺碰到碗壁的叮当响。

刚走了个太医,给萧夕朝把脉。

说是内里不足,多休息休息恢复的快些。

恰好今日休沐,景诏摁着他在床上睡了一整个早上,自己睡的神采奕奕,萧夕朝还是老样子,瞧着没精神。

景诏昨天晚上舒坦了,今日心情也好,看萧夕朝不说话的样子也好,哪哪瞧来都是顺心。

“再过半个月就是年节,各地使节已经入京,送了不少新奇玩意儿来,待会儿相渝跟吉公公去取。”景诏怕萧夕朝在徽玉园呆的无聊,特地留了许多东西,拿来给他解解闷。

相渝称是,跟了吉公公出门去。

萧夕朝喝尽了碗里的米粥,擦擦嘴说:“多谢殿下。”话已说开,他不会在这些事儿上跟太子有什么分歧,听话一事上他做的比谁都有经验。

景诏回头吩咐内侍,将待批阅的折子压到明天,今日不去内阁。

内侍得了令去传旨意。

萧夕朝说:“殿下今日休息吗?”

“是啊,君王不早朝了。”

又是一句萧夕朝不想接的话。

景诏挺喜欢逗他,逗完了又恢复正经:“你的东西早上搬来东宫了,记得看看还少什么,不够的直接在宫里置办。”

萧夕朝心里一叹,大周果然是太子说了算的地方,西陵少了个质子没人发现,东宫多了个大活人,也没人发现。

“这几日城外的万泽湖破冰,有三夜画舫游船会,我带你去玩吧。”

“不想去。”

太子要带也是带着侧妃去,带他算什么,萧夕朝暂时的妥协,不代表他希望他和太子的关系众人皆知。

景诏老大不高兴了,问他:“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

看出来他的推拒,就是不想跟自己一块出去,景诏向来没试过别人不顺他的意,当下回身交代内侍。

“济王今年新定的大画舫,叫他明日空出来给本宫游湖。”

济王是皇帝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弟弟,太子的叔叔,在晔京唯一的爱好就是风花雪月,一把年纪到了还无儿无女,决意效仿梅妻鹤子之文人风骨。

内侍应了命,赶紧下去传令,就怕济王先一步自己出去游湖。

景诏吩咐完,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银丝馒头说:“待会儿去御花园转转消个食,陪你睡了一早上身上酸的很。”

他身后内侍听了这话,皆是一低头,不敢听君上私事。

萧夕朝更是不知道该不该回这句话,御花园又不是东宫地盘,人多眼杂不好说,流言蜚语大多从这些闲散地方传起。

太子要么一直把他拘在徽玉园,要么放他回驿馆。

整日不上不下,还时不时非要拉出去抛头露面的,萧夕朝实在是很难适应这种光明正大的苟且关系。

可景诏做事随性惯了,从来没有看谁脸色看谁意愿这一说法,萧夕朝的建议或者不乐意都被无视,说好明日要游湖,明天就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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