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机时,跑道上的大火已经熄灭。
天空下起小雨,透过窗户,苏宜看到失事飞机前围着一群工作人员,空气中似乎有呛鼻的焦糊味。
五个小时前,苏宜在羽田转机,一辆滑翔的飞机意外起火,整个机场霎时嘈杂一片。
回国的航班意料之中的晚点,她拿着机场打发的两万日元吃了麦当劳,在候机大厅找了个地儿补觉。
不知睡了多久,苏宜被裤袋里的手机震醒。
她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大概是离开费城前跟邵恒吵架没吵赢,虽然在梦里过了把嘴瘾,醒来却仍不痛快。
消息是母亲许萍发的,要她帮忙给刘叔捎两条七星。
没问她吃饭没,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苏宜翻了个白眼,检票口还是没有动静。她折回免税店买了烟,又去自动贩卖机前买水。
手里仅剩两百的硬币,投进去,等了半晌,机器毫无反应。
大概人背运的时候干啥都不顺利,换做平时,她可能会较真地打上面留的电话,直到听见日本人跪地私密马赛,但她今天心情属实不佳,所以只是骂了句西八。
毕竟出门在外,有辱斯文的事还是装作他国人比较好。
回到检票口不久,苏宜终于坐上回北京的飞机。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斜后座的微胖男士再次拍了拍她的座椅。
苏宜不耐转头。
“你好,把你的靠背调上去,我老婆都被挤得没法休息了。”男士命令的语气,态度强硬直接。
“你说什么?”她凝眉。
男士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拔高,“我老婆怀孕了,你调太低,挤到她了!”
苏宜无语,哼出一声笑,不理解世界上的巨婴为什么这么多,“心疼老婆啊?”
“对啊。”
“心疼怎么不买商务舱?你的爱这么廉价?”苏宜怼起来人来毫不客气。
由于跑道事故,原本的航班被取消,客服帮她改签了合作航司的班机,当时情况紧急,只有经济舱还有位置。苏宜不想继续耗在机场等通知,反正也就三个多小时,经济舱也行。谁知一时的将就换来的是痛苦的开端。
人,果然不能将就。
他们的争吵很快吸引其他乘客的注意,目光齐刷刷落过来。
男士面子挂不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苏宜侧身站起来,露出整张脸。中分长发垂在胸前,一双杏眼乖巧柔和,左侧鼻尖有一颗小痣,涂添了几分妖媚。
明明是温柔一挂的长相。
后座男士略微分神,“你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收拾得有模有样的,怎么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苏宜像是听见了笑话,“巡航期间调座椅是我的权利,你看清楚,我都没超过15度,凭什么要给你调回去?”
“我媳妇儿是孕妇!”男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孕妇我就得行方便?我把你媳妇儿弄怀孕的吗?”苏宜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尴尬。
“你……”男士噎住。
有乘客低笑出声;
有乘客出来打圆场,“哎呀小姑娘,出门在外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人家也不容易,你就当做好事,往上调一点嘛。”
苏宜冷眼看向那人,“哟,你倒是很会慷他人之慨,不如这样,你行行好,出钱给她升舱,成吗?”
那人面露尴尬,立刻扭头装听不见了。
空姐及时赶来,微胖男士忙招呼她评理。
苏宜坐下去,重新扣上安全带。
听完事情经过,空乘告诉男士,“先生,飞机巡航期间,乘客是可以调节靠背的,而且前面这位女士只是微调。”
“她一往后靠,小桌板都要抵着我老婆的肚子了,她怀孕了,这空间坐着忒难受!这样,你看还有没有空位,给前面那女的换个位置?”
苏宜毫不退让,接过话茬,“我选的靠过道,那我就要坐在这儿。要换你自己换。”
“你怎么这样啊!”男士愠怒,手指着苏宜怒目圆睁,“让你坐其他位置怎么了!”
“就是单纯不想为你行方便,懂?”苏宜从小就这样,牙尖嘴利,擅长拒绝,一点亏都吃不得。
面对这种情形声线都不变一下,说的话却足够让人下不来台。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空姐几番劝说,最后让心不甘情不愿的孕妇换去其他座位。
苏宜换了个二郎腿翘,扭过头,瞥了眼过道另一旁的男人。
刚才那声意味不明的笑似乎来自于他。
舱内光线昏暗,像是加了颗粒感的滤镜。
只见那人一身矜贵的黑色大衣,里头是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搁在前方座位下,一尘不染。
他的体面和其他赶路的乘客对比鲜明,只是经济舱的逼仄空间似乎有些委屈他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白皙、修长、干净,尤其和衣服的黑色拉满反差,手背上的青筋明显。
似乎察觉到目光,季谨川扭头,视线与她撞上。
那是一张英俊的脸,桃花眼微微上翘,眉宇间有属于他这个年纪才有的锐气,连带着一种清润的疏离感。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眨眼,空气中仿佛有暗流涌动。
机身颠簸不平,后方传来小孩的哭声,母亲连忙轻哄。
苏宜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戴上眼罩,双手抱臂,重新酝酿睡意。
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落地北京已是晚上十一点,苏宜背上琴盒,挎上托特包站到过道。
前面排了老长的队,余光里,那个男人也提包站到她身后。高大的阴影落在肩头,挡住了头顶的光,存在感极强。
他敞开的大衣边缘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琴盒,昏黄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出银色盒面上刻的名字——Sui苏。
前几排靠窗的乘客站出来,腿一软,不小心撞了把过道的人。跟多米洛牌似的,人群接连后倒,来不及反应,苏宜惯性后退,跌进一个宽厚的胸怀。
胳膊肘很快被一只大手握住,苏宜侧头往上看,流畅的下颌线条映入眼帘,鼻息间能闻到清淡的木香。
“当心。”季谨川低头,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眼睫。
声音沉稳、富有磁性。
他的脸近在咫尺,干净得像晶莹剔透的璞玉。
“不好意思。”苏宜脸有些烫,从他怀里起开,柔顺的长发擦过他的衣领,引起静电,还有几根还贴在上面。
季谨川沉默摇头。
前排的人开始下机,苏宜紧跟而上。
她在转盘处等了半个小时行李,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这才到家。
打开门,客厅亮着灯,电视开着,许萍和刘叔居然还没睡,正在包饺子。
见苏宜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回来,两人都有些诧异。
苏宜喊了人,刘叔应了声,脸上堆满温和疏离的笑。
苏宜十六岁时父母离婚,之后她远赴东海岸留学,毕业后全世界演出,很少回家。
刘叔是许萍第二任丈夫,苏宜与他不熟,除开必要的寒暄,其他再无话。
许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住。”
苏宜没吭声,从托特包里拿出七星递给刘叔,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包饺子?”
许萍重新坐回椅子上,“明天我跟你刘叔要去上海出差,待一个星期,你弟弟明儿放假,我们怕他每天吃外卖,包点饺子放冰箱囤着。”
“我有没有?”苏宜问。
“瞧你说的,”许萍笑她事事都要争,“放在冰箱,难道还不要你吃了?”
“给他的还是给我的?”
“都有都有。”刘叔笑容慈祥。
“啧,这孩子。”许萍一脸无奈,另起话题,“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苏宜心情恹恹,把行李箱往自己房间推,“再说吧。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十一点。”
“行,不要叫我。”
“自己做饭吃啊。”
“知道。”
苏宜关上卧室门,屋子的陈设没怎么变。
许萍在苏宜十八岁那年再婚,房子也是那时买的,三室一厅,苏宜不常住。
有一年回来发现卧室变成了杂物间,她在家里大发了一通脾气,刘叔道歉,许萍好说歹说,她才消气。
从那以后,没人敢再乱处置她的房间。
苏宜摸了摸桌面,没有灰,被套也是新换的,有洗衣液的香味,心情暂时缓和了一点。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醒来家里很安静。苏宜煮了饺子,端到茶几上边吃边看电视。
手机一直震动,她捞过来一看,是继弟刘应舟。
“对不起,姐。”
电话刚接通,对面就主动道歉。
“什么事?”他那边背景声嘈杂,苏宜皱了眉头。
“我爸说你昨天回家了?”
“直接说事。”
“……可以麻烦你来派出所一趟吗?”
…
半个小时后,苏宜到达警局。
调解室气氛凝重,对面窗边有个男人背身站着,身形颀长,气质出众,正在打电话。
刘应舟面前坐着三个男高,其中一人虽破了相,脸上却写满傲慢。
见她进来,刘应舟心虚地叫了声姐,他颧骨有伤,嘴角破了口,模样比对面的人惨了些。
“三打一是吗?哪个学校的?你们家长呢?”
话音刚落,窗边的男人关掉电话,侧过身来。
视线猝不及防相交,苏宜神色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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