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安静。
钟助理站在病房门口,朝走廊尽头张望,略感疑惑。
平常这种事季总都会直接交给他去办,今天不知为何,他不仅亲自过来,还专门在病房里等对方家属现身。
不过那位小姐看起来很不好打发,自己倒是省事了。
苏宜耐心等待回答,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季谨川眼神无波,并无他异,“琴盒。”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却莫名微蜷。
“?”
“听你说不接受调解,我想起来,我们昨晚在飞机上见过。”他似笑非笑。
她说不接受调解的语气和不接受换座位的语气一模一样,简单、直白、不容反驳。
“呵。”苏宜回过神,暗自吐槽自己想太多。明明连名字都不相同的两个人。“季先生记性可真好。”她说。
“是苏小姐令人印象深刻。”
互相阴阳怪气,谁也不输谁。
季谨川走后,苏宜回到病房,刘应舟已经把汤喝完了。
吊瓶见底,护士过来打液体,苏宜问起医生办公室的位置。她去问结果,医生说脑子没问题,但还是建议观察两三天再出院。
苏宜应下。
另一边——
“那个小朋友连轻微伤都够不着。”钟助拿到结果后,第一时间给季谨川打去电话。
“好。”季谨川没有其他指示,钟助也不多问,通话结束后,又去预定明天的营养餐。
*
苏宜回到家,社交账号上不断有消息弹出。
邵恒竟然在X上评论她——
【你究竟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别再闹了!】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何必做得这么难看?体面一点不好吗?】
【Ann说你要退团?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
苏宜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鬼火又窜了出来,邵恒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她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这个X账号是九年前追一个小众音乐家Kate专门申请的追星账户,按照现在的行话,她算半个站姐,粉丝小两千,以前经常发追现场的视频和美图。
Kate作为她少女时代最喜欢的音乐家,给过她很多鼓励,那个账号记录的都是青春里留下的美好,很有纪念意义。
作为一个非常重视**的人,苏宜实在无法忍受邵恒这种毫无边界的行为。
她把邵恒拉出黑名单,打了电话过去。
也不知道那边是几点,他竟然很快就接起。
“苏!”邵恒语气轻快,“你终于肯理我了?”
“邵恒你是不是有病?”苏宜口无遮拦,太阳穴跳得厉害,“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是做什么?”
“你还在生气?”邵恒选择性无视分手字眼,“我跟苏烟真的什么也没有,你能不能不要钻牛角尖?”
“你们有没有关系与我无关。”苏宜态度强硬而冷漠,“请不要再骚扰我。”
邵恒揉了揉眉心,“苏宜,你认真的吗?这是第几次了?每次一点小事情就闹分手,你至于吗?”
“你别偷换概念了,一点小事?明知道我有多讨厌苏烟,你还要瞒着我跟她见面,你觉得这是小事情吗?”
“我就是怕你生气才没有告诉你啊!她来费城演出,顺便给你带叔叔送的礼物,你又不见她,那能怎么办?我们是成年人,不是小学生!苏宜你多大了,理智一点不好吗?”
“她只是来演出?”苏宜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邵恒,你是不是引荐她去见指挥了?乐团马上要退一个大提琴,你想塞她进来不是吗?”
“我的姑奶奶啊,我多大面子?我推荐她进她就能进?还不都得经过考核?我只是引了个路而已!”
苏宜所在的柏安爱乐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乐团之一,乐队成员全都毕业于全球顶尖音乐学院,选拔条件极为严苛。
“再说了,她是你妹,又不是我妹,我操这些心都是为了谁啊!”邵恒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难言。
“为了我吗?”苏宜觉得十分可笑。
“那不然呢?”
“邵恒,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苏宜轻笑,不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一些你根本就不喜欢的事,“我讨厌苏烟,你听得懂人话吗?”
“可她是你妹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叔叔也希望你们俩可以和平相处,大家毕竟是一家人,你……”
“我不喜欢她,你站她,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苏宜累了,她真是受够了这些破事。
邵恒叫冤,“我不是站她,我是……嘟嘟嘟——”
苏宜挂了电话。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觉得,男朋友应该无条件站在她那边才对,而不是在中间和稀泥。
邵恒又打过来,苏宜再次将他拉入黑名单。
为了防止他继续在社交账号上轰炸消息,苏宜点进主页准备隐藏回复,可首页突然无法刷新,再操作几次,竟然要她重新登陆。
苏宜疑惑,输入账号密码显示密码错误,她只好找回密码,却在确认电话号码时犯了难。
想了半天,她没有以07结尾的手机号。
这个号码分明……
一些死去的记忆总会骤然复苏,在某个瞬间提醒人命运的有趣之处。
苏宜十六岁时有过一个短暂但热烈的crush,那时她初到东海岸留学,周围全是专业和天赋都极高的同学,她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第一次跳出井口,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感受到无尽的落差和恐惧。
她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也不知道找谁倾诉。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就去隔壁学校蹭心理课,偶遇了一个crush,crush人帅又温柔,为她排忧解闷,给她鼓励,还载她去比赛追星。这个追星账号就是那时候用crush的手机号注册的。
他们约好等她加入学校乐团就去看她演出,结果crush莫名失了约,再也联系不上。仲夏夜结束得猝不及防。
苏宜调出通讯录,找到季谨川的电话,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
不过很可惜,他的号码并不是07结束。
苏宜嘲笑自己,想什么呢?手指停在发给季谨川的信息框上,将刚才编辑的短信删掉,转而把银行卡号发了过去。
再次点进那个账号,很多原创帖子已经被删除了,头像也变成卖片专用。
苏宜觉得恶心。
不过,她不用担心邵恒会一直评论了。
那就让它过去吧。她这样想。
手机震动,季谨川那边很快回复:【收到。】
苏宜放下手机,去卧室拿琴包。
即使是专业的小提琴家,每天也要不断练习才能保持手感,在这一点上,谁都偷懒不得。
*
隔天下午,季谨川带侄子出现在特护病房外。
过去的路上,侄子季冬霖一直抗拒,他找季谨川过来捞人本就是想快点了结此事,但并不是以自己低头认错作为代价。
“我都被打了,为什么还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才对!”季冬霖不服。
“谁先动的手?”季谨川并不严厉,他说话总是平淡温和,不显山露水,却总在无形中带来一股压力。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威严,不由得让人生畏。
季冬霖的迟疑出卖了他。
“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冬霖,你十六岁,不是六岁。”季谨川说。
如此,季冬霖便不再多话。
他与这位小叔相差十一二岁,虽然差了辈,但一直觉得这位比家族里的老古董亲戚顺眼很多,不摆家长架子,除非涉及原则问题,对于小辈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告状。他性格欢脱,有时还能和这位叔开开玩笑,每当那时,他爹老训斥他,说他没大没小。而季谨川总是笑笑,晦暗不明的眼神隐在反光的镜片下,说小孩子心性,随他。
他爹不喜欢这位小叔,季冬霖能感觉到。但如果要麻烦他爹来解决这事,那不如让他去死。
车内安静下来,钟助瞅了眼后视镜。
按理说,如果季先生想,这件事只需打声招呼,完全没必要到季小少爷赔礼道歉的程度。
而且这一趟,他本不用亲自去,却专门把和善联苏总的会议推迟了一个小时。
但既然老板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助理,最重要的就是会看脸色,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律吞进肚子里。
三人走到门外,房门虚掩着,传来一阵悠扬悲伤的琴声。
季冬霖抱着水果礼盒,不方便敲门。他回头叫小叔,眼神示意他帮忙敲个门,却发现他微微走神。
“再等等。”季谨川说。
季冬霖不明所以,就这样抱着水果礼盒等了两三分钟,直到里面的琴声停止。
“姐,如听仙乐耳暂明,我耳朵开光了!”
苏宜莞尔,很清脆的笑声。
季谨川伸出左手,指节弯曲,轻扣在门板上。
房门打开,病房窗帘大开,日光充足明亮。
苏宜站在窗前,小提琴搁在左肩上,刚拉完《那个夏天》。
季冬霖抱着礼盒喘着气进来,苏宜的视线与他身后的季谨川相撞。
她脱了外套,内搭一件浅粉色打底衫,看起来明媚又温柔。
“苏小姐。”季谨川开口,走廊的风从开敞的大门钻进来。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苏宜放下小提琴,落肩长发被风带起。
刘应舟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所以和他侄子的打架斗殴就是单纯的治安纠纷,没有证据证明谁先动手,两边都不占理。
关于致歉,她原以为他会失约。
“既然做错事,当然要道歉。”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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