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帮的忙其实很简单。
这天下午从画廊下班，时间已过六点，居蕙站在画廊门前欣赏雨后彩虹，这场骤雨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游中手背后，从她身后跟着出来，轻咳开场，问她：“看你这几天老往工作室跑，是回去了？”
“对啊，方案已经改进好，剩下的我自己就能完成。”
居蕙没有被欺负的幽怨，提起回去二字反而高兴，顺便汇报两句她作品的最新进度。
游中苦笑两声，眼睛一瞟，正巧撞见远处走来的盛戚京。
他呼吸一滞，对居蕙连点好几下头，“没事，快开学了。”
语气悲壮，转身决绝，腰上好像突然多了几撇红绳随风飘远。
“走吧。”
盛戚京双手插兜，站台阶下。
今天居蕙要帮他第二个忙。
昨天帮了他第一个忙，陪不想开车的少爷跑石料厂，居蕙驾照刚拿不到一年，一握方向盘双臂自动绷直，咽口水的速度比车速快。
少爷最后看不下去，居蕙成车上摆件陪他驱车三十公里。
挑好石料，获得毕设材料购买优先权，盛戚京又给工作室置办摄影棚，还买了个新的电窑。
盛戚京说，这是他惹蒲茵生气赔的礼。
当即听到时，店长正引他们往器材店最里走，居蕙只觉格外黏热。
原来盛戚京能看出别人生气与否，也会因为一句让人不舒服的话道歉。这电窑不便宜，甚至略显贵重，但他出手不含糊，甚至还联系电工，今天要她陪他帮蒲茵接新线路，装电窑。
居蕙抿唇，情绪低落一秒，又很快调整回来。
其实，他们能维持现在就好。
“谢谢了。”
蒲茵睨了眼盛戚京，又低身抚摸电窑的丝滑钢体，对这新玩具很满意。
盛戚京轻飘飘嗯声，回头望向前庭的居蕙。
蒲茵的文创店像破旧机器人的斑斓心脏，琳琅缤纷，在曾经吞吐煤烟798像被遗忘的糖果盒，居蕙站在店里一角垂头把玩小饰品，和梦融为一体。
蒲茵恰巧看见盛戚京的眼神，不太对劲。
居蕙被蒲茵叫过去，站在他们中间，三人聊起最近798突然兴起的情侣陶艺。
她静静听着，盛戚京安排她来“搭腔”的任务其实没什么必要，现在氛围轻松和谐，蒲茵没生多大气。
没一会，身后工作室传来敲打声，蒲茵指指让盛戚京去监工，店铺只剩她们。
“小蕙你和他是不是谈恋爱？”蒲茵指了指他刚消失的那扇门，嘲笑道，“他带你来是专门秀给我看的。”
“啊？”居蕙轻笑出声，接着摇了好几下头，“他讨厌我。”
“不至于讨厌吧。”蒲茵想想，还是肯定她，“不过也对，他应该在追其他女孩。”
她差点忘了帮他做发卡的事，蒲茵对居蕙安慰笑笑：“快开学了。”
居蕙微笑。
她明白大家说这句话是安慰她开学就有学校工作室可用，不必看盛戚京脸色。
但事实上居蕙并不想开学，开学意味着她要选择在哪里作业，定在学校能随时找导师指导，定在loft能和模特多接触，她很纠结。
“好期待开学啊。”蒲茵仰天感慨，“等开学就能让你叫我学姐啦。”
居蕙一愣，蒲茵嘿嘿一笑，“我也是若美的，刚考上的版画系研0。”
“小蕙，等开学能不能带我认识点美女朋友？”
居蕙点头，把这事记心上。到了晚上，如往常一样同盛戚京在工作室各自作业。
她不需要他像人体模特一样保持长时间不动，只要他能在她灵感堵塞时出现在视线内，靠得近些，让她能观察到线条怎样更美就好。
当然，最好能摸摸，效果更佳。
盛戚京肌肉清晰，有真人在空间中才有的运动张力，像是从人体结构绘画教材上走出来一样。
盛戚京回头，他带着口罩，用眼神把发呆中的居蕙叫醒，他看了眼她作品进度。
“过来看吧。”
居蕙走过去。
盛戚京把砂纸手套丢一边，抓住她的手，手掌轻易包裹住她的全部，居蕙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心跳。
“最近怎么这么频繁。”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似是表达不情愿，“这次又卡到哪，腰吗？”
居蕙低头，把头藏在怀里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手掌被他摊开，拉走，取而代之的是指尖多了层模糊的，隔着衣料的温度。
是紧致的腰腹，和起伏的呼吸。
“不好意思，我卡到胸了。”居蕙闷声说，“我自己来。”
居蕙偏头假装欣赏他正打磨的石膏人体，把手挣脱开，大胆地在他身上摸索。
“学长，这个等大人体是你的毕设吗？我看你打磨的很精细，还是说有展览你想拿这件作品参展……”
“专心点。”
盛戚京打断她，声音很轻：“我没你这么专业，只能把我当成作品把你想象成翻模师傅，居蕙，那些大叔们应该不爱和泥巴人聊天吧。”
居蕙哦了声。
过好一会，居蕙心情已然平稳把他拉起：“学长你站起来，稍微弯点腰，对，再垂点头……”
盛戚京双手放在腰侧，他现在这姿势若是居蕙把胳膊环到他脖子上，两人就能来个亲密拥抱。但她明显没那心思，手指正顺着脖子往锁骨方下划，喉结便在她指尖上下滚动。
“果然，胸锁乳突肌要再明显点…”居蕙喃喃。
没过两秒，居蕙扶起盛戚京肩膀，帮他站直，“好了谢谢。”
过程快到盛戚京来不及招架，居蕙每次都是先害羞后大方，结束后拍拍他肩膀，走到她的泥塑前趁热打铁不顾他的死活，像个提裤就走的渣男。
“居蕙。”盛戚京眼底不耐快速闪过，“帮我个忙。”
居蕙轻轻啊了声，走回原位。
帮忙就是让居蕙带上口罩和他一起打磨人体。她有些郁闷，刚接收完数据，虽然手感不会立马跑走，但也没刚才那么强烈。
居蕙用食指指腹压稳砂纸，小心摩擦人体衣褶。盛戚京让她帮的忙总是这么无伤大雅，又让人奇怪……
“学长，我还是付你时薪好了。”
“再擦五分钟，等会让你再摸一次。”
“不是。”居蕙停住，看着他，“快开学了，我应该就不在工作室作业，最后这几天可能会更频繁，给钱起码能不浪费学长时间。”
盛戚京随意嗯一下，声音隐没在砂纸声中。
“这很重要，时薪你不想谈那就先定四百，零零散散咱们大概合作了两小时，我现在转你。”
说完，盛戚京那边手机传来提示音。
“这样能缓解学长经济压力，也能让我安心发挥。”
盛戚京看了眼手机，抬眸，短暂眯眼。
“所以，你是说我们得多层金钱交易，这样才方便你安心发挥。”
盛戚京越说越慢，一上一下的俯仰形成自然威慑力，居蕙听着多了层不对劲。
“不是，你理解错了。”
“那是怎么个安心发挥，现在就给我示范一下。”
盛戚京起身，把棉线手套脱掉，快步走到居蕙面前，把她的高脚凳一把拉到身边。
“啊！”居蕙惊呼出声，慌乱中指甲抓伤他手背。
盛戚京把她拉到极近，居蕙两手紧抓他工作服以防被撞倒，一瞬间像在抱他。
“是需要我脱干净？还是亲自捏着你的手放我身上？”
盛戚京问，居蕙不答，只觉心跳和耳鸣声占满整个工作室。
“脸不红心不跳，我以为你知道自己在做多奇怪的事。”
居蕙慢慢抬头，盛戚京正用她看他的眼神，问：“你摸我的时候，把我当成谁了？”
“当成你自己啊……”
居蕙想不出其他回答。
她刘海已经长长，好看眉眼露出个完全，湿润眼睛小心地往上看他，盛戚京看着生厌。
她竟说出如此让人不满意的答案。
还不如说当成男朋友。
居蕙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盛戚京松开她摔门离开，后门一直没补的砖墙被震掉层灰。过了会儿，居蕙注意到他返回玻璃墙的另一面，没回头，自此消失几天。
直至若美九月开学。
若北美院新生比居蕙她们晚开学一周，居蕙对蒲茵提议这个周带上朋友来798附近的酒吧玩。
她联系了之前认识的版画系学长学姐，还有一起在雕塑厂实践一周的同学们。
云傲南当然也来，不过会晚到些。
前几天两人上交的关于墨皴7月底公益展的实践报告被评为优秀，辅导员临时找云傲南沟通修改细节，居蕙在酒吧攒局。
实践报告评优这件事在学校八卦墙上算大新闻，大家在开学前就刷到云傲南和墨皴老板琉璃的采访视频，两人坐的近，老板娘看她的眼神也透着满满欣赏。
跟帖的不知名网友评论：云傲南会不会是墨皴背后的真正资本？
今天的饭局当然也以此为话题中心，居蕙越过些人影看向蒲茵，她正迷离在光里和学姐们聊天。
这家清吧有独立乐队在角落驻唱，唱到《get on the road》时她笑的正开心，橙黄灯光从大家身上闪过，歌词的忧郁只把居蕙染成暗蓝。
开学后居蕙同样没去过工作室。
那人体把她卡的头疼，不是卡哪部分做不出来，而是卡完成度。成品像刷新漆的破房，根本没触及根本。
可她没时间纠结，二号人体已迫在眉睫。
居蕙刷着手机上的参考图，左手把玩手边的威士忌酸，水珠顺着她指尖滴落在桌面，一声新消息提示音，水痕震出涟漪。
边嘉平发来微信：【你确定你的工作室学长有女朋友？】
居蕙眉心一跳：【有。】
居蕙：【你问这个干嘛？】
边嘉平低眸看眼信息，按下黑屏，趁喝茶时稍稍弯身，扫视餐桌那头的盛戚京，确定他看得没错。
盛戚京，居蕙的学长，听到他说有女朋友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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