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像是要应了姜衡说的这番话,钟柳函哇地吐出口血,半数流到了蔡霈休衣襟上,很快在她胸前染红一片。蔡霈休神色大变,惊道:“阿熙!”此时她也顾不了许多,望向姜衡,焦急道:“前辈可有法子救她?”
宋寄悦不想竟会走到今日这步,她知钟柳函若是没了,蔡霈休也要活不下去,蹲身执了钟柳函手,试着输送真气,谁知她的真气一进钟柳函体内,就如石沉大海,无了影踪。
“没用的。”蔡霈休只觉鼻酸眼热,欲哭不能,难受至极,现在钟柳函体内寒气就连她也无法压制。宋寄悦默然无言,目光一转,看向五觉,见他摇了摇头,并无大碍。
姜衡忽道:“你们此行来齐云山可是为了给这姑娘治病?”蔡霈休道:“是,我师父让我来此找一位前辈。”姜衡一笑,道:“那可正好,张祺英那老太婆避人不见,如今她孙辈找来,说什么也要出来见人才是,你们速去山顶的三清殿,这姑娘兴许还有救。”
蔡霈休一听,便要动身,忽听怀中人一声呻吟,低头一看,钟柳函虚睁了眼,当即喜道:“阿熙,你醒了。”姜衡心下微惊,倒没想过她能有如此意志。
钟柳函隐约听到几句言语,不愿让蔡霈休为此太过自责、伤心,凭着一口气迫得自己醒来,眼前仍有些模糊,但觉恍如隔世,伸出手抚上蔡霈休脸颊。
“姐……咳咳。”她方才一口血未吐尽,此时一张嘴,呛得咳嗽几声,歇了一下,缓缓道,“你哭了。”
蔡霈休只觉胸口闷痛,热泪盈眶,激动道:“你攒些气力,我现在就带你上山,我带你上山。”她将人转到背上,宋寄悦则去搀起五觉。
姜衡一手钳制住常荣,落到一块石上,让出上山之路。常荣稍一挣扎,见蔡霈休远去背影,心中却有不甘,道:“此人与我族有莫大牵连,今日若是不除,日后必祸及南疆。”
姜衡冷笑道:“此处可是正一派地界,有那老太婆坐镇,你要真杀了她徒孙,我也保不住你。”常荣眉头一皱,甚为不解,却不知是何人能让姜衡如此忌惮,遂问道:“正一除张远道那牛鼻子外,还有人在这世间?”姜衡不答,想到一事,问道:“你追白眠香到此,为何与正一的人起了冲突?”
常荣眼珠一转,只说道:“大家寻族长不着,今年依规开了圣坛,这第一场比试乃是抓人回南疆。”姜衡似来了兴致,道:“是抓何人?抓我?”常荣尴尬道:“族长说笑了,你神功盖世,若不愿意,谁人敢抓你回去?我们抓的是那昏迷的丫头。”
“抓她?那姑娘可活不久了。”姜衡轻轻一叹,“她又是何人,要你们奔赴千里来寻?”
常荣面上微愣,回道:“她是天衍宫宫主的女儿,名钟柳函,族长先前说她还有救,怎又活不久了?”姜衡目光闪烁,淡淡一笑,道:“天衍宫也来人了啊,这齐云山当真热闹。我若不这般说,她们如何会上山?到时就看张祺英,会不会顾念旧情,现身示人。”
常荣瞥一眼姜衡,涌上一阵寒意,十几年过去,这人真是一点没变,不由得更为小心谨慎。
过不多时,姜衡开口道:“行了,我还需上山一趟,那些药人被我冻着,你便先带下去等候,到时一同回南疆。”常荣迟疑道:“那比试的事?”姜衡冷哼一声,道:“这第一局就当是平手,既是将死之人,也不必再抓了,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想出此等丢人现眼的比法。”常荣垂下头,纵有不满,亦不敢多言,拱了拱手,动身下山去了。
钟柳函意志时有还无,只听得耳边寒风呼啸,脸上沾染点点滴滴的凉意,但觉身子轻如飞絮,总落不到实地,四周也是雾蒙蒙的,不知该去往何处。
“我要死了吗?”此念一现,钟柳函猛然打了个激灵,心神慢慢回笼,飘荡的魂魄就似被人强行塞回体内,渐渐的,她从风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有人一遍遍唤着“阿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可闻。
认出是蔡霈休的声音,钟柳函想要睁眼,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睁开,彻骨寒意侵蚀肌血,第一次让她感到死亡如此之近。困意如潮袭来,钟柳函不想再进入那无知无觉之中,急得流出泪水,一把火倏地在眼前燃烧,她心头一跳,神情慌乱,无措地退开数步,最终惊醒过来。
脸颊贴在温暖的背上,听着蔡霈休愈重的喘息声,两行清泪滑落,钟柳函微一张口,又咳出了些血。
蔡霈休脚步缓下,扭头问道:“阿熙,你怎么样?”
钟柳函将脸埋在她背上,缓缓摇头,这一刻,她有许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侧首望向远方,好似仍处梦中,四野唯余片白,风雪扑到面上,双眼又模糊起来。钟柳函猛一咬唇,回了几分神志,轻声道:“姐姐,我想听你说话。”
听得此言,蔡霈休眼中的泪几乎落下,她抽了抽鼻,快步登着石梯,声音已然变了调:“你想听我说什么?”
“都好,只要是你说的。”过了一阵,钟柳函的声音才传来。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蔡霈休吸一口气,心中忽生愤慨,扬声道:“凄风相送,不与谁同。恰山河月色葱茏。江水秋蝉,何识倦浓。思人生来,人生往,未离愁。高楼柳台,形影孤立,道悲欢聚散难容……道悲欢聚散……”唱到此处,竟已哽咽难言。
五觉怔怔听着,待回神时,亦是泪流满面,不禁悲伤道:“方丈曾言,‘人生实苦,不过磨难,坦然受之’宋施主,小僧修行不够,承受不了,小僧见不得她们受苦。”宋寄悦喉间一滚,眼眶也已泛红,噎道:“人心如此,无关修行。”
蔡霈休双肩轻抖,她怕钟柳函察觉,是以极力压下悲恸,哑声道:“后面的词我忘了,下次再唱给你听。”
半晌未得钟柳函回应,蔡霈休正要停下,忽听得一道泣音,随后钟柳函叹道:“姐姐你看,梨花落了。”蔡霈休停步仰首,白雪如花,片片撒下,正如梨林落花。
“梨林没了……我也……”钟柳函痛得语不成句,只是掉着眼泪。蔡霈休哪能不知其意,双唇颤抖,装傻道:“阿熙你说胡话吗?我们就要到了,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前辈。”身后又是一叹,之后便没了声音。
若非感受到身上人心脉仍在跳动,蔡霈休真以为钟柳函就此睡去,她不敢再想太多,紧走几步,上到高处,却是看见一座吊桥。
这吊桥架于两山之间,铁链经风一吹,“哗啦”作响,云烟深浓,不见彼端。宋寄悦道:“我先探路。”蔡霈休神情未松,颔首应了:“小心为上。”
便在这时,山风旋急,云雾散了又聚,桥上积雪作烟尘飘飞于空,忽听一声轻叹,十分清柔,三人俱是一凛,仔细望去,只见桥上出现一道身影,悠然行来。
“何人扰我三清殿?”云烟缓缓自那人周身流散,走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女子,发冠高束,玉容松姿,身上灰纱若云烟缥缈,益显出尘。
蔡霈休道:“晚辈蔡霈休,得家师离源道人指点,特来拜见张祺英前辈,恳请前辈出手为我朋友医治。”那女子道:“既是张远道的徒儿,可有带派中信物?”蔡霈休一想,解下清一剑,道:“有清一剑为证。”
清一剑出,那女子不免多看了蔡霈休几眼,微一蹙眉,道:“你们随我来。”转身间,云烟聚拢,女子身影复隐于其中。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别诗二首·其一》范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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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今雪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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