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点头应道:“还需娘多留意这边动静,只是今年中秋,我们恐要在路上过了。”苏锦宜摆手道:“府里人这么多,不差你们两个,早去早回就是。”蔡霈休心中一暖,余下的也无需多言。
翌日,雨势仍未见小,侍人将行李送上马车,蔡霈休撑伞扶着钟柳函上去,转身回首,就见苏锦宜不耐地催促她赶紧上车,蔡霈休轻轻一笑,便把伞递给元三,钻入车内。
柳家位于云尽山下,往时三日便能到的路程,因连日大雨,在路上多耽搁了一日,蔡、钟二人到时,恰好是八月十五日,中秋节。
二人出城时,家家户户都挂上了花灯,而与城中的喜庆热闹相比,柳家则显得极为凄清,钟柳函下了马车,见大门处高挂两盏白灯笼,神情一变,躬身咳嗽不止。
蔡霈休忙揽住她,抚着背部为其顺气,钟柳函直起身,推拒道:“姐姐别沾了病气。”她忧虑太重,加之一路奔波,不小心受了风寒。蔡霈休见有人出来,给她拉了拉斗篷,柔声道:“无事,我自小习武,这点风寒还入不了体。”
出来迎接的却是柳望,他看见蔡霈休身侧的钟柳函,眼眸稍亮,先是对二人拱手一礼,方哑着声道:“你回来了。”显然刚哭过一阵。钟柳函一愣,轻轻点头。天色隐晦,过不了多久,这雨还要落一场,柳望忙道:“你们一路劳顿,快请进。”
马车由元三与柳家下人赶到后院安置,柳望带着二人穿过大门,从右侧直走,转过长长的游廊,往左一拐,只见柳望母亲王露带着宋家等人走了出来。
宋寄言见到二人,面上一喜,就要出声招呼,念及当下情形,神情收敛,微微点头,两边相互一礼,王露见到钟柳函,红着双眼,道:“你来了,快进去吧。”蔡霈休拉着钟柳函又是一礼,王露与宋家几人退至一侧,二人相顾无声,缓缓进入大堂。
一口乌黑的棺木摆在堂中,青灯焚香,如豆如缕,两边分跪着披麻带索的亲友,钟柳函强压下咳意,瞧见左侧有一男子脊背挺得笔直,周身气流暗涌,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应是现任家主柳瑜。
王露从外走来,蹲在柳瑜身旁,悄声说了几句,下人往火盆中添着纸钱,有人递来三炷香,钟柳函默默走到烛火前,待香点燃,对着棺木灵牌,拜了三拜。
“你是那个孩子?”声音从左侧传来,柳瑜由王露搀扶着起身,虽面露疲态,双目仍亮若星辰,钟柳函望向他,点头郑重道:“我是。”只见柳瑜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髯须轻抖,连说三声“好”,走上前来,打量一下,疑道:“你爹没传你武功?”
钟柳函摇头道:“身体不好,练不了武。”柳瑜也知她说的是寒毒之事,道:“也罢,练不了武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来了,今晚就在这歇下吧。”钟柳函看一眼蔡霈休,复点头道:“好。”
王露带着她们出了大堂,对钟柳函道:“有些物事要交给你,父亲一直给你留着,你随我来。”待她转身,钟柳函沉默半晌,似是下了决定,喊道:“舅母。”王露身子一顿,看向她,欣慰道:“欸,走吧。”
“苏家来人了,我先过去问候。”蔡霈休指了指另一个院落,“晚些再来找你。”钟柳函略略点头:“我等下会回大堂。”蔡霈休笑道:“别怕,他们都是你的亲人。”钟柳函凝着她,回以一笑:“知道了。”
蔡霈休朝王露施了一礼,转身走出庭院。王露听她们一番对话,察觉到钟柳函双手捏着衣袖,心下感伤,想着缓和一下气氛,不由问道:“钟宫主这几年可好?”
“还好,只是多数时候都在冶木堂研究机关。”钟柳函答得认真。王露道:“你爹以前不屑习机关之术,这些年倒转了性子。”钟柳函面露疑惑,说道:“我以为,宫主都要习机关术。”王露叹道:“天衍宫最初有很多杀人的机关,程国战败时,卫清子带领余下学生和百姓建立天衍宫,让你先祖钟和光做了第一任宫主,你猜这是为何?”
钟柳函寻思道:“因为先祖得了卫大家毕生所学?”王氏摇头道:“这也只是一部分因由,盖因你先祖从小是由卫清子带大,虽是学生,却待其如亲生,卫清子平生经历战乱无数,见了太多生死离别,你先祖自也见其所见,思其所思,却是世间唯一懂她的人。程国不到一月被攻陷,卫清子一气之下,把制造机关的图册烧了大半,比起机关术,卫清子在算学一途才是真正的大家,又担心剩下的机关术再被人利用,便选了最像她的钟和光做了宫主。你祖父在你爹幼年时期,被制造的机关杀死,你爹说是不屑,其实是痛恨机关术,天衍宫本身就是由机关建造,宫主又如何能说出厌恶机关术的话?”
“可天衍宫这些年,却重新造了许多武器。”钟柳函皱了皱眉,“爹把那本图册翻了出来,说是让金部弟子去复原上面的机关,试验其威力。”王氏一愣,道:“许是你爹怕左冷仟之流卷土重来,为了自保,才重拾机关之术。”
钟柳函细想一番,也觉有理,两人边走边说,再往前,已是到了一间房外。王露从袖中取出钥匙,将门锁打开,推门道:“进来吧,当年你娘去世,你外祖母睹物思人,把你娘生前的物品,全部留在这间房中。”
钟柳函四下望去,这房间完全是女子闺房,一应物品齐全,只是过于冷清,没有一丝人气,她拿起小桌上放的纸风车,轻轻吹动,风车发出簌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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