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容易。”宋寄言摇了摇头,停步道,“五叔叔若想帮言儿,便说说周景和的事吧,那日你和四叔叔有意隐瞒,是不是说明,那周景和与飞来庄确有干系?”
转眼到了祠堂,王永元望着正前方水池,岸边杨柳青翠,水面平滑如镜,映着葱茏山色与两人倒影,俄而微风吹过,搅碎一池春色,身周景物好似突然活了过来,万物皆在呼吸。
王永元神色一缓,忽道:“我便只说我见到和听到的。”宋寄言点头道:“我听着。”
王永元直视宋寄言,一字一句道:“若周景和不死,如今与你娘也会是江湖上让人称羡的一对。”宋寄言呆了呆,双目睁大,道:“那我爹呢?我娘如何又与爹在一起了?”
王永元叹道:“庄主以前不过是飞来庄里一名不起眼的庄客,此事江湖中人皆知,也不消我多言。周景和与你娘确是青梅竹马,周家当年也是城中有名的商贾,周老爷生平好做善事,接济了不少人,那时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南方突逢旱灾,赋税却愈加繁重,周老爷不愿见百姓受苦,便与其余商贾联名上书太守,只望官府能减免赋税,让百姓度过此次旱灾。”
“那天的日头很大,周家开仓放粮,救济逃难来的百姓,难民结队领取食物,突然从远处跑来一伙人,他们穿着破烂,力气却大,将队伍打乱,抢夺难民手中的食物,周家仆役不好对那些人动手,反倒被打了一顿,场面混乱不堪。恰逢飞来庄老庄主,也是你外公,来城中拜会周家,便让手下庄客制住那伙人,方才平息下来。”
王永元就着石阶坐下,续道:“也是在同一日,半月未有消息的太守,带兵前来周家,以通敌叛国罪要抓周家所有人回去审问,周老爷不愿舍弃庄客亲友逃生,便将妻儿托付给老庄主。不料这一别,再见时已是在刑场,那太守大声读了周家罪状,判处满门抄斩,那日围观的城中百姓和难民,无一不以袖抹泪,大骂老天不公。后来周夫人受此刺激,伤心欲绝,在夜里趁人不备,也拔剑自刎了,独留下一个孩子。”
宋寄言叹息一声,道:“这孩子便是周景和吗?”王永元点头道:“不错,周景和自小在飞来庄长大,那时他遭此变故,一度性情孤僻,寡言少语,庄上的孩子都怕他,唯独你娘时常找他嬉戏,倒也让他变得开朗,他习武刻苦,老庄主也着意培养,将饮水剑法传给了他。”
“后来各地起义,老庄主率领庄客杀入城中,一剑割下太守头颅,又将尸首悬挂城门三日,众人拍手称快,也算祭告周家在天之灵。而周景和与你娘感情日笃,老庄主也有意让二人成亲,便在回庄路上提及此事,不料周景和当着众人面回绝了这桩婚事,你娘自觉受辱,一人神伤跑回飞来庄,周景和却与众人分别,未回庄上。一月后便传出他与人在临柏崖死斗,双双坠崖身亡的消息,之后大家去临柏崖寻了几日,却都无功而返,过了两月,你爹便向老庄主求娶你娘,入赘宋家,改换宋姓。”
宋寄言愣了半晌,幽幽说道:“周景和真的死了吗?”王永元道:“那临柏崖高百丈,怪石参差,松柏深深,神仙掉下去也难活命,若真有命活着,也该回庄,或让人带个口信回来,二十多年未见音信,与死也没有分别。”
宋寄言默了默,猛然想到房里的那封亲笔信,问道:“他离开庄那些时日,就没有寄书信回来?”王永元摇头道:“未曾。”
“言儿,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虽然不知你为何问起周景和,但庄主与二小姐亦感情深厚,你心中若有事,该多和庄主聊聊,别让他担心。”王永元起身,继续往后山走去。
宋寄言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忽地抬眸道:“这些事,五叔叔如何得知?”王永元一顿,叹道:“你四叔叔便是难民的孩子,他家里人在那次旱灾全饿死了,是周家救了他。周家遇害后,也不知后来他如何做了那太守的谋士,在老庄主杀到城下时,他与老庄主里应外合,深夜大开城门,放了众人进城。有些是他与我说的,还有的便是我随便听来的。”
宋寄言听得心头一震,想到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宋柏,心道:“四叔叔曾说自己六岁时还在街边讨饭,原来并不是骗她。”
济世堂外,钟柳函举着药材出神,唐百生久等人不至,从院中走出,见她这副模样,踢了踢一旁的弟子,低声道:“她这样多久了?”那弟子抖着簸箕,抬眼随口道:“要有一刻钟了吧。”
钟柳函听到声响,回神转身,却见唐百生扬手拍在弟子头上,嘴里念道:“就你嗓门大。”不由疑道:“师父,你们这是……”
唐百生忙笑道:“无事,我让他背书呢。”钟柳函微微颔首,复捉袖继续拨弄药材。唐百生向那弟子眼神示意,那弟子捂着头嘟哝着离开。
见弟子走远,唐百生笑着走到钟柳函对面,柔声道:“我见你回来这两天心神不定,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可以和师父说。”隔着木架,钟柳函望向唐百生,想了想,叹道:“只是有些担心姐姐,也不知她如今怎样?”
“那丫头!”唐百生冷声道,“她是光瑞侯,身边办事的人不少,无病无灾的,你担心她干什么?”钟柳函摇头轻笑,问道:“师父可还记恨上次的事?”
唐百生吹胡子瞪眼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随即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想清楚了?真喜欢她?”钟柳函点点头,微笑道:“师父也是来劝我的?”
唐百生摆手道:“我不管你这些,这世间能找到合心意的人不容易,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话倒也有点道理,不过那丫头性子还得磨磨,且你的身体也是个问题。其实天衍宫中人在外界眼里,从来不受礼教拘束,管外人说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治好你身子,你爹不是连暗器都给了她,你也无需操心。”
“爹给了姐姐暗器?”钟柳函皱眉道,“他们都没和我说过。”唐百生闻言,方知自己说漏了嘴,心虚道:“那就要问你爹了。”
钟柳函摇头道:“也罢,此事自有他们的道理,如今追问也无意义,不过我现下想到一事,要问问师父。”唐百生松了口气,道:“只要与医药相关,你便问吧。”钟柳函问道:“师父可曾听说过‘回春丹’?”
话音方落,但见唐百生神色大变,道:“此乃大邪大恶之物,药方早已在百年前被销毁,如今又重现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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