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那日散衙,确实在衙门外遇到一对乞儿,见其可怜,给了几文钱,并未多言。”沈青瓷依照早已想好的说辞应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至于报案……下官并不知情。许是那孩子认错了人,或是顺天府的差役误解了吧。”
陆绎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是吗?看来是误会了。”他并没有深究,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沈青瓷缩在袖中的手,“京城近日不太平,尤其西城一带,流民增多,盗匪亦偶有出没。沈司直夜间若无事,还是早些回住处为宜,莫要在外过多逗留,以免……遭遇不测。”
西城!他提到了西城!这几乎已经是**裸的暗示了!
沈青瓷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有些发冷。陆绎对她的一举一动,恐怕了如指掌。他今夜前来,绝非偶然,这番看似关怀实则警告的话语,更像是一种最后的通牒——要么就此收手,要么,后果自负。
“是,下官记下了。”沈青瓷的头垂得更低。
陆绎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最终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库房,融入门外的雨幕与黑暗之中。
门被轻轻带上,库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青瓷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无尽的雨声。
她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模糊的窗纸,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陆绎的警告言犹在耳,像冰冷的雨水浇在心头。
他知道她在查,甚至可能知道她今晚想去永昌货栈。他的出现,是在阻止她吗?
若是寻常人,听到上司如此明确的警告,只怕早已胆寒,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但沈青瓷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却慢慢凝聚起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退缩?她早已无路可退。
陆绎的警告,恰恰证明了她的方向没有错。永昌货栈,乃至其背后牵扯的势力,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很可能与父亲的冤案,与这朝廷的痼疾,与她必须追寻的真相息息相关。
风险越大,意味着可能获得的证据越关键。
她深吸一口带着霉味和湿气的冰冷空气,转身回到书案前,吹熄了油灯。
库房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在黑暗中,她迅速脱去司隶服,换上了那身靛蓝粗布直裰,将匕首、灰土、铜钱、麻药针等物再次检查一遍,确认无误。范阳帽压下,遮住大半面容。
陆绎的警告非但没有吓退她,反而像一剂催化药,促使她下定了决心。
今夜,必须去永昌货栈!
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再次从偏僻侧门溜出青衣司,汇入京城连绵的秋雨之中。
雨水冰冷,打湿了她的衣襟,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她避开主干道,专挑灯光昏暗、人迹罕至的小巷穿行,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朝着东市的方向潜去。
永昌货栈位于东市边缘,靠近漕运码头,地理位置便利。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与西城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即便在雨夜,也隐约能听到码头上传来的号子声和船只碰撞的声响,空气中也混杂着河水、货物和各种香料的味道。
货栈占地颇广,由数间高大的库房和一座两层的主楼组成,外围着一圈两人高的砖墙。此时已是深夜,货栈大门紧闭,门前悬挂的气死风灯在雨中摇曳,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一片湿漉漉的空地。
沈青瓷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绕着货栈的外墙,在雨水的掩护下,仔细勘察。墙体湿滑,难以攀爬。她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排水口、狗洞或是树木借力点。
在货栈后墙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用于排放院内积水的铁栅栏。栅栏锈迹斑斑,似乎有些年月了。她蹲下身,用力试了试,发现有几根铁条已经松动。
就是这里了!
她左右四顾,确认无人,然后从袖中取出那几枚边缘锋利的铜钱,插入铁条与石基的缝隙中,用力撬动。雨水掩盖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费了一番功夫,她终于将两根铁条撬弯,露出了一个勉强可供她瘦削身体钻过的缝隙。
她毫不犹豫,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墙内是货栈的后院,堆放着不少蒙着油布的货物箱笼,以及一些散乱的木料和杂物。雨水敲打在油布和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正好掩盖了她的脚步声。
她伏低身体,借助货物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座两层主楼摸去。主楼一层黑漆漆的,似乎无人,但二楼的一个窗户,却透出微弱的灯光!
有人!
沈青瓷心中一紧,更加谨慎。她绕到主楼侧面,发现侧面墙壁上攀爬着茂密的常青藤,虽然被雨水打湿,但依旧坚韧。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湿滑的藤蔓,如同灵猿般,开始向上攀爬。雨水不断流进她的眼睛和脖颈,冰冷刺骨,但她咬紧牙关,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很快,她便攀爬到了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下方。窗户紧闭着,里面似乎挂着厚厚的帘子,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丝光亮。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窗棂上。
隐隐约约,有说话声从里面传来。
“……三爷放心,那批‘料’已经安全转移……官府查不到……”
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说道。
接着,是胡三那熟悉而阴沉的声音:“哼,算他们识相。那个姓沈的小子,查得怎么样了?”
“按您的吩咐,派人盯了两天,除了去衙门,就是窝在库房,没什么异常举动。不过……今天傍晚,陆绎陆司丞去案牍库找过他。”
“陆绎?”胡三的声音明显凝重起来,“他去做什么?”
“不清楚,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之后那沈青也没出来。”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只听得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胡三才冷冷道:“不管陆绎是什么意思,这个沈青,留不得了。他既然对旧账那么感兴趣,就让他……永远闭上嘴。做得干净点,弄成意外。”
“是!三爷!属下明白!”谄媚的声音连忙应道。
沈青瓷在窗外,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果然要对自己下杀手了!而且,就在今夜?还是明日?
就在这时,楼下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犬吠!紧接着是几声呼喝!
“什么人?!”
“有贼!抓贼啊!”
沈青瓷心头巨震!被发现了?!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松手,顺着湿滑的藤蔓向下滑去!然而,就在她即将落地的那一刻,一道凌厉的刀光,带着破开雨幕的尖啸,自斜刺里猛地向她劈来!
杀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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