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立刻去动甲叁号柜,而是先从甲壹、甲贰号柜开始。这些柜子虽然也上锁,但钥匙并非由李胖子独掌,司内录事房亦有备份,她以协理身份申请调阅目录,程序上并无阻碍。
她做得一丝不苟,将每一个卷宗编号、名称、大致年份、涉及方向(如“谋逆”、“贪墨”、“宗室”等)记录在特制的表格中,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表现出一种符合她“新人”身份的谨慎与细致。
这一整理,便是整整三天。
三天里,她几乎足不出库房,日夜与尘埃和故纸为伴。肩上的伤在药效和静养下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她对外的形象,也从一个凭借运气上位的“幸进之徒”,逐渐转变为一个沉默寡言、做事踏实、甚至有些过于较真的年轻官员。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书吏,见她并非想象中的浮躁之辈,态度也渐渐缓和了些许,至少表面上的恭敬多了几分。
而这三天里,她也并未真正闲着。她仔细观察着李胖子的作息规律,留意他何时会离开值房,值房外的守卫情况,以及他身边那几个心腹的动向。她注意到,李胖子每日午时后,总会小憩半个时辰,值房通常只留一名亲信看守。
机会,或许就在这里。
第四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沈青瓷估摸着李胖子已然歇下,便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关于甲贰号柜部分目录的初稿,走向李司丞的值房。理由很充分——请示目录分类方式是否恰当。
值房外,果然只有那名李胖子的心腹书吏守着,正靠在门框上打盹。
见到沈青瓷,那书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脸上堆起假笑:“沈协理,您这是?”
“有份目录初稿,需请李司丞过目定夺。”沈青瓷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语气平和。
“这个……司丞正在歇息,吩咐了不许打扰……”书吏为难道。
“无妨,我在此等候便是。”沈青瓷说着,便自然地走到值房窗下的石凳上坐下,将目录稿放在膝上,目光随意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和窗户。
那书吏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陪在一旁。
时间一点点过去,值房内传来李胖子沉重的鼾声。沈青瓷看似耐心等待,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动静,目光不经意般扫过窗户缝隙——窗户并未关严,留有一道窄缝。
忽然,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响。同时,也似乎将值房内某种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送入了沈青瓷敏锐的耳中。
是钥匙串!李胖子习惯将重要钥匙串在一起,随身携带,即使睡觉,恐怕也放在触手可及之处。那声音,似乎来自靠窗的榻边小几!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她站起身,对那书吏道:“看来司丞一时半刻不会醒,我晚些再来。”说着,她作势转身欲走。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袖袍仿佛被旁边的矮树枝勾了一下,手中那叠目录稿纸顿时散落开来,被风一吹,飘飘扬扬,有几张竟顺着那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了值房内!
“哎呀!”沈青瓷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低呼。
那书吏也吓了一跳,连忙道:“这……这如何是好!”
“无妨,我进去捡起来便是,动作轻些,莫要惊扰司丞。”沈青瓷说着,不等书吏反应,已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
值房内光线昏暗,充斥着李胖子如雷的鼾声和浓郁的体味。沈青瓷屏住呼吸,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靠窗榻边小几上——那里,果然放着一串黄铜钥匙!其中一把,造型古朴,与甲叁号柜上那把大锁的形制极为相似!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只有一瞬!
她迅速弯腰,假装拾捡散落在地的稿纸,动作轻盈利落。在拾起最后一张、靠近小几的稿纸时,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那串钥匙,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块微湿的、特制的黏土,已悄无声息地在那把疑似甲叁号柜的钥匙上,印下了清晰的凹痕!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之间。
她直起身,将拾起的稿纸拢在手中,对着榻上依旧鼾声如雷的李胖子微微躬身,便迅速退出了值房,轻轻带上门。
“拾回来了,有劳。”她对门口那兀自有些发愣的书吏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地拿着稿纸,转身离去。
直到回到案牍库,走进专属于协理的那间小小隔间,关上门,沈青瓷才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她摊开手掌,掌心那小块黏土上,一个清晰的钥匙凹痕赫然在目。
成功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找出之前准备好的一根韧性极佳的铜丝,就着窗外昏暗的天光,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开始对照黏土上的凹痕,小心翼翼地弯折、打磨……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根小小的铜丝上。窗外,阴云积聚,隐隐有雷声滚过,一场夏日的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当最后一道齿痕被完美复刻出来时,沈青瓷的额角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看着手中那枚粗糙却形制完备的铜钥匙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接下来,就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开启那个藏着无数秘密的“甲叁”号柜了。
而此刻,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轰隆的雷声骤然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随之而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