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荫怔忡。
林炤挺直脊背面向她,几乎挡了她往前看的所有视野,“叶青荫,你知不知道大家怎么说你?整天发呆的莴苣姑娘!神神叨叨的莴苣姑娘!”
林炤声音并不高,因为他咬牙切齿,漏出来的音也就只局限在两人之间。
叶青荫知道他一直在纵容自己,也知道他以有自己这个同桌为耻,“对不起……”
林炤冷着眼看她半晌,踢开椅子出去了。
这个插曲让叶青荫忘记和谢蝉衣对视的事,甚至连谢蝉衣出现在她们班外的廊道都不知道,因为她在跟邝沁宜申请换位置。
邝沁宜是她的班主任,长相明媚娉楚,行事柔婉,听到叶青荫这么说,好看的柳叶眉蹙着,“你们闹矛盾了?林炤呢?”
不管发生什么,她总要先弄清来龙去脉。
叶青荫露出零星赧意,“没有闹矛盾,是这个位置有点冷。”
邝沁宜这才想起空调还没申报维修,韫风市的三月确实冷。她一向最在乎学生的身心健康,佯骂,“怎么不早说?”
叶青荫睫毛一眨,得到甜枣般笑开。
林炤恰好回来,听到邝沁宜说了个大概后,他只是风轻云淡地嗯了声。
邝沁宜扫了一眼教室,“那就第二组第三个位置怎么样?”
这话一出,本还在享受课前三分钟的学生都噤了声,连拉开椅子的林炤都顿了一下。
叶青荫看过去,她们班按意愿选座位,那里自开学就没人选,之前也没人选。
她觉得没什么,能坐不就行了,眉眼一弯,“可以的。”
抱起书就往那去。
林炤也帮她搬,全程沉默。
“谢谢。”叶青荫纯粹致歉。
林炤头也不回,“不用。”
晚自习开始,数学老师走进来。
数学老师名丁璋,因为为数不多的头发,加上常年不苟言笑,学生私下赐名“丁老头”,是萃升元老级高级教师。
叶青荫很喜欢他的教学方式,从不照本宣科,而是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探路者,总能把抽象繁复的公式定理拆解成清晰可见的思维路径。
看到叶青荫坐那,丁璋眼神阴鸷,声音难得粗粝浑厚,像抢白:“谁让你坐那的?”
叶青荫心一慌,如实回答。
丁璋却又不说话了,神色也没那么严苛,再开口已经是其他话,“有问题的到走廊问。”
座位问题虽然解决了,但奇怪的氛围却挥也挥不散,尤其是年迈教师看到她坐那时,脸色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们看她像看物品,他们的眼神都变成了谢蝉衣的那双眼。
叶青荫忍不住,试探性问三个室友,她们说,“你不用知道。”
她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她能感受到她们最近在有意减少和她接触。上次她们这么做,是亲眼看到谢蝉衣进寝室扇自己耳光畏怯。
那这次呢?谢蝉衣并没有和自己接触,她们又为什么疏离?
又熄灯了,叶青荫看着昏黑里的五个污点。
会是谁泼的墨,那么显眼突兀,为什么学校都不粉刷一下?
想着想着,很多话又争先恐后涌进脑海:
“哟则,碰到拦路虎了?”
“这不是莴苣姑娘吗?又在放空了?”
“叶青荫,你知不知道大家怎么说你?整天发呆的莴苣姑娘!神神叨叨的莴苣姑娘!”
“你们闹矛盾了?林炤呢?”
“那就第二组第三个位置怎么样?”
“谁让你坐那的?”
“你不用知道。”
凌晨五点了——
头好疼,今天是几号来着?
叶青荫揉着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摇摇晃晃下扶梯,踩空摔了下去,太阳穴刺疼一瞬。
她抬手一拍,有什么东西滚远。下床室友不满地哼了声,拉高被子兜头。
“对不起……”
叶青荫轻脚离开寝室。
穿过廊道,扶着栏杆一步步走下阶梯。
安全通道的光绿幽幽的,以前叶青荫很怕,可现在头痛欲裂,疼得顾不上什么校园怪谈。
她没有穿鞋,因为光脚发不出什么声音。
“阿姨……阿姨……”
叶青荫靠在一楼大厅左侧宿管的寝室门边,呼出微弱的呼吸和话语,“阿姨,我想去一下医护室……您能开一下大门吗?”
门咔嗒被从内里打开,宿管拎着一串钥匙擦过她,梦游般走向大门,又精准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咔嗒——
门开,宿管转身看她,眼皮睁也睁不开,眉头拧着,“能自己去的吧?”
“嗯……谢谢阿姨。”
宿管晃了晃,合上门又梦游般回床上。
大门外有一个环形步汀,中间是花圃,高楼上的大灯彻夜照明。叶青荫恍惚地停在花圃旁,里面绿叶黯然。据说种的是绣球花,五月就开,六月也不谢,胆大的学长会在高考结束当天偷偷摘几朵抛给学姐。
青春不留遗憾。
萃升最浪漫故事的收尾。
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疼,叶青荫睫毛扑簌簌眨,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往前倒。鼻尖并没有触地,而是在清冷的夜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宿管阿姨呢?”
声音低郁而清朗,扈定则?!
叶青荫从欲裂的疼痛里挤出几分清明,推开人就要往回退,可其实双腿早已绵软。
只好额头抵着扈定则的锁骨,脸上有汗在滚动,明明才走了几步路,体力真够差的。
叶青荫自嘲后解释道,“阿姨……阿姨在休息,我可以自己去……”
扈定则眉眼上的冷峭又多了几分,屈身把她抱起来,转身那一刻,灯光打在叶青荫脸上,扈定则冷峭的眼瞬时挣满慌乱。
四周却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抱着人跑向医护室。
好晃,太阳穴好像裂开了,叶青荫胡乱攥住扈定则的领口,“慢……慢点可以吗?”
扈定则没有停,到了医护室门口他甚至狠狠砸门,略微嘶哑的声音在吼,“骆老师!骆老师!!”
进入医护室,叶青荫意识模模糊糊,她听见骆老老师说:“怎么回事!太阳穴怎么会……需要急救!”
扈定则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清。没一会儿,身体被挪到担架上。
骆老师的训斥声又明晰,“你发高烧瞎凑合什么?留下输液!”
扈定则的声音由远及近,也很明晰,“我去那边输!”
救护车上,空气好像被抽走,各种专业医疗术语不停响,可都没有脱离“出血”两个字。
出血,出血了吗?
叶青荫缓慢地想,对了,刚才踩空摔下来,好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是什么呢?
视野越发模糊,扈定则的表情像一团雾,他在低头跟自己说话,是在说什么呢?
会是什么呢,扈定则?
我们都不认识,你会跟我说什么呢?
叶青荫什么都听不见,却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救护人员说,“请节哀。”
这一天,也是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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