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傍晚,卢子逾才回到府上,身上沾满了酒气。
卢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像是已等候多时,“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喝酒,喝酒。”他突然心虚,挤出笑来。
“就这些?”卢丰咬着牙,看着他。那双眼像是要将卢子逾千刀万剐,令他背后发凉。
他摇摇脑袋,突然想到今日在茶馆的那件不痛快事,“今日在茶馆……”
还没等他说完,卢丰便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大骂道:“混账!”
“爹,你打我做什么?”他按住自己的脸,眼里闪着泪光,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卢子逾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卢丰又突然抬脚把他一脚踹翻在地上,指着他,大声训斥:“你在别处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在京中居然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舞到太子和公主面前来!”说着,又忍不住踹他一脚,“你居然……居然还敢自报家门,借我的威风!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这个孽障害死!”
卢丰差点气晕过去,扶住椅子,止不住地咳嗽。
“爹,爹,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卢子逾跪在地上,拉住卢丰的腿。
这个混账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能不清楚?这样的话他不知听了多少遍,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让卢子逾不能出去花天酒地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他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这样罚我。”
任由他哭得有多大声,卢丰都不再管他,一点也不想宽恕他,只觉得心烦更加愤怒,转身离开,留他一人跪在原地。
“看住他。”卢丰朝门外的仆从说。
“是。”
落日的余晖将天地染成橙红色,没一会儿,就变为灰黑。
吃完饭,陆瑃便搬着椅子,靠坐在院中。
“瑃儿。”刘若兰端着一盘果子,缓缓走到她身边,“饭后不要一直坐着,来,吃点果子。”
她随便拿了个桔子,剥开外皮,两三口就全部吃完。
刘若兰又拿个果子给她,陆瑃摆摆手:“不吃了,吃不下了。”
“自你回家起就心不在焉的,还时不时笑,发生什么了?”刘若兰俯身,轻声问她。
她一时愣住,又涨红着脸,扭扭捏捏。
“怎么了?”见她这副样子,刘若兰更好奇了,“你跟我说,我会保密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只是我……”只是她不好意思。
她凑近,压低声音,将那件事告诉刘若兰。
“什么?你……和他……”刘若兰张着嘴,又瞪大眼睛,说话都不利索了,继而笑起来。
“你笑什么?”陆瑃撇着嘴,一脸羞涩。
“我笑你现在的样子……”她伸出手抚摸陆瑃的脸庞,“长大了。”
前些日子陆瑃还在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心烦,如今进展迅速,刘若兰自然十分欣慰,她一直将陆瑃视为自己的亲妹妹,只希望陆瑃能好好的。
“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希望在那能听见你传来的好消息。”刘若兰牵住陆瑃的手,满眼都是柔情与期待。
“好。”听见嫂嫂说要走,伤感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的眼中闪着光,旁边的灯光照着,显得更为闪烁。
刘若兰也察觉到她突然的情绪,不由得流出泪来,轻声同她讲:“要好好的。”
“你也是。”她伸出手,拂去刘若兰脸上的泪。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陆瑃,可她有幸与这个时代的人相识,她很珍惜在这儿碰见的和刘若兰一样的人。
虽无血缘相牵,却情义相连。
所有的相识相知都尤为珍贵,让她一生无法忘记。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刘若兰拿出帕子,将脸上残留的泪擦尽,努力扯动嘴角,挤出笑来,又将陆瑃眼角的泪拭去。
“我们都会好好的。”她坚定地说,事实上,她也不知未来会如何,可人活于世,万不能失去希望。
正月初三,相国寺内香火旺盛,陆瑃走到殿内,跪在蒲团上,点燃面前香火,闭目祈祷。
她从不认为求神拜佛是愚昧迷信,所谓的神佛,只不过是人希望的寄托罢了。
她会虔诚地跪拜每一个神佛。
不惧鬼怪,不怯妖魔。
佑在世的仁人一生平安。
南御苑内,热闹非凡。
外使身着当地服装,一起登场。
宋将身穿箭衣,来到场上。
“李将军。”何绍移步到李晋忠旁边,向他问好。
“何大人,我们终于再见面了。”那一战,打退敌军后,何绍没待多久便回朝,两人就没再见面,如今已过两三年。
这些年,李晋忠一直留守边疆,未曾回京。
此次回朝,一是京中老母身体抱恙,二是边疆异动,有事禀报。
何绍取来弓箭,递到李晋忠手上,点头示意。
景宣帝亲临南御苑,坐在高处。林佑坐在他身旁,“父皇,一切准备妥当。”
“好。”说完,景宣帝便起身,“今日在此设宴竞射,促两国交好,是我大宋之幸。”
“亦是我国之幸。”外使听完他的话,忙行大宋之礼,接下他的话。
说罢,景宣帝朝林佑示意。
林佑走下场,来到本朝武臣前,“今日竞射,望诸位尽心尽力。”
“殿下放心。”李晋忠握住弓,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
明面上,不计输赢,实际上,这是两国武力的暗对决,谁都不甘示弱,谁都不肯认输。
外使取来箭弩,拨动弩牙,那支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往箭靶中央飞去。
这一射,让在场的人神经紧绷。
下一射,必须箭在靶心。
“我来吧。”李晋忠对身旁人说,接着将箭搭在弓上。
一击命中,箭尾的羽毛颤动着,像是在往四周散发剩余的力量。
论箭术,在场宋将中李晋忠算是最厉害的。十年前的长桥之战,李晋忠一箭命中敌将,扭转局面,攻下城池。
得胜归朝,京中百姓夹道欢迎,短短一里竟走了半个时辰。
昨日留下的伤,现在还有些发疼,何绍揉揉肩,取来箭。
好在伤不算太重,敷过药,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有点酸痛,不过不影响他射箭。
“何大人箭术不减当年啊。”李晋忠对他说,眼里尽是赞赏。
“李将军过誉了。”他含笑摇头,将弓放回架上。
谈话间,景宣帝面向林佑:“太子。”说着,又向箭场望去,“让朕看看你的箭术。”
“是,父皇。”说完,便向场上走去,接过武臣递来的弓箭。
许久未练,他的手法已有些生疏。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等待着。
林佑架上箭,拉紧弓弦,瞄准着远处的箭靶。
弓弦紧绷着,所有的力量沿着弦,汇聚在箭上。
“放。”林佑轻声对自己说。
飞出去的箭犹如疾冲的鸟,最后停留在箭靶上。
“好!”场上的人纷纷喝彩,林佑流露出笑意,松了一口气,缓缓朝景宣帝走去。
“父皇。”
“好,赏!”说罢,朝身旁的侍从示意。
侍从呈上一条玉带。
玉带渐渐完整地展露在他眼前,林佑不由得心里一惊。
他认得出,这是景宣帝曾用过的一条玉带。
“父皇……这。”他不敢去接,愣在原地。
“拿着,不会……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吧?”景宣帝见他僵在原地,带着笑对他说。
林佑努力扯动嘴角,回应他的笑,而后跪在地上,“谢父皇恩赐。”
场下人身居低处,不知发生什么。可林佑站在景宣帝跟前,面对着。
他是开心的,可是他突然又很害怕。
林佑或许已猜到景宣帝的意思,可他不明白。只是起身亲手接过,那条玉带仿佛有千斤重,虽拿在手上,却扛在肩上。
“朕上朝时,记得戴着。”景宣帝将手搭在林佑肩上,轻轻拍了几下,微微点着头。
“是,”他的慌张顿时烟消云散,转而露出真实的笑容,“儿臣遵命。”
箭手离开时,围观百姓夹道欢送,人山人海。好在陆瑃早已离开,否则寸步难行。
宴射过后,何绍和李晋忠便来到一旁小馆喝酒。
“李将军何时回京的?”何绍帮他斟满酒杯,又问他。
“前日,可惜快马加鞭,还是没能赶回来过个除夕。”说这话时,李晋忠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些年,他一直待在边疆,少有回来的时候,更不必说回来过除夕了。
“明年……”何绍突然开口。
他一直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希望能。”
身居疆场,从来都不知道明日太阳升起后会发生什么。
“何大人还未娶妻吧?”李晋忠突然问他。
“还未,但……”他笑着,说话时,脑海中浮现出陆瑃的脸庞。
她今日,可来了?
没等他说完,李晋忠又开口:“我家月儿与你年纪相仿,若你愿意……”
“李将军。”何绍打断他的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况且这事,不能只问我一人。”
他只想要陆瑃一人。
“那我等着喝你喜酒。”李晋忠明白,便不再提起家中女儿。
他说的对,两情相悦更为重要。
“好。”何绍敬他一杯酒,视他为长辈,视他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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