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忠是在收到景宣帝诏令十天后带兵前去洛州的。
突然转移去洛州,军中士卒自是有些困惑的。
不过,对于这件事,李晋忠并不奇怪。
早在几月前宋山就将太子殿下写的一封信传给他,而那封信,正是关于洛州的。
起先,李晋忠曾不解过,却还是对洛州边防留了一心,后来元人南犯云州,他便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在一边。前些日子他听闻元人出现在洛州城,如今再收到景宣帝的诏令,想必洛州将有有祸乱发生。
前去洛州,或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李晋忠前去洛州,宋山则留在云州提防元人再犯。
这些日子何绍常出入官府,皆是为最近元人之事而来。
何绍抿一口茶,“卢大人,近日可有从那元人口中知道些什么?”
卢信叹口气,“他还是一个样子,什么也不说。”
“可曾对他动刑?”
“有的,不过都是些轻刑,算不上什么,只是伤伤皮毛。”
“他过得还算好,好生待着他,结果他什么也不说,我看这样下去也不行,要不……”
卢信突然压低声音,眼里透出杀伐气息。
“要不断了他的手脚,让他知道厉害,或许他会心声惧意,说出些事来。”
卢信已习惯如此对待狱囚,若不是何绍在一旁阻止,只怕那元人要被他们折磨致死。
这元人还是有用的,当留他一命。
何绍晃晃杯盏,又将其放在一旁,“不可,留他一命,将来或许能帮上忙。”
卢信听何绍如此说,便失了兴致,无趣地靠坐着椅子。
他不能理解为何要好生对待狱囚,更何况那人是元人,本该对他动用重刑。
何绍眼神渐渐凝重,似有心事,“还有些事,我想问问卢大人。”
“何大人请问吧。”
他也算是坦然。
“卢大人在洛州多年,应当知悉边疆之事吧?”
卢信背脊突然僵直,可察的慌乱从他眼里流露出来,可下一瞬,他又将情绪压回去,还是平常的一副样子。
“我一直在洛州城内,这边疆之事……知道的不算多。”
没说自己清楚,却也没说自己不知道。
何绍轻笑一声,“那便是知道一些。”
卢信显然被他的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语气中难藏慌乱,“是,何大人说的是。”
“我一直很疑惑,为何元人能出现在洛州城,还有,他们究竟是从哪儿过来的?”
他句句紧逼,不给卢信思考的机会。
“这……恐怕是边疆出了纰漏。”
“对了。”卢信突然想到李晋忠来洛州的事。
“前段时间李将军带兵来了洛州,何大人可曾听闻这件事?”
何绍眉目一拧,“当真?”
“千真万确,这还是陛下的旨意。”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自然是在边疆军营里的。”
从官府回来,一路上都是烈阳。
何绍无暇顾及这燥热的天气,自顾自地斟酌卢信方才的一番话。
边防出了纰漏。
而卢信在洛州为官十几年,更何况做的还不是小官,若是边防出了疏漏,追起责来定是要来找卢信的,他如何能不清楚边疆之事?
不过现在算是有了一件好事,那便是景宣帝下旨让李晋忠带兵来洛州,如此一来,边疆还是有能力稳住的。
只是何绍现在还有伤在身,不能驾马去边疆找李晋忠。
“你回来了。”陆瑃已备好饭菜,正等着何绍回来。
何绍嗯一声,径直朝陆瑃走去。
“晚上的饭菜我来做吧。”
“这段时间都是你做的,总该轮到我来了。”
自何绍伤好大半后,闲来无事,他便日日为两人煮饭做菜,甚至将陆瑃喂胖了些。
他点点陆瑃鼻尖,勾唇浅笑,“我受伤时都是由你做的,怎能一直让你做这些事?”
陆瑃扑哧一笑,“我突然觉得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家庭主夫。”
何绍皱起眉,“什么是家庭主夫,这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东西么?”
“夸你呢,就是说你体贴入微,还疼爱妻子。”
他点点头,像是理解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这倒是个好词,那我就要做你的家庭主夫。”
看着何绍一脸认真的样子,陆瑃实在忍不住笑,却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拉起何绍的手,“走,吃饭去。”
每日享受寻常烟火,陆瑃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她曾以为来到洛州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可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何绍还是像往常那样去官府,可一日他很快便回来了。
陆瑃正在院子里,突然见何绍开门回来,“是有什么东西没拿么?”
“你哥哥,是无罪的,他可以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喜悦与酸涩一同涌入心头。
“真的?!”
何绍点点头,见她如此开心也展露笑颜。
陆瑃察觉到他眼底的愁容,“那真正与元人勾结的人,是谁?”
不是陆恒,那便是其他人,而那人或许就是当初陷害陆恒的人。
何绍答道:“正是卢信。”
是卢信,陆瑃并不意外。
“那他现在如何?”
“连同他的儿子卢子萧,一同被关押在狱中,过几日就要押回京城。”
押回京城?
陆瑃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何要去京城。
“押回京城做什么?”
何绍倏尔沉默。
从开门到现在,他便一直面色凝重,像是心里有好多话想说。
“因为卢丰,是他与卢信一同谋划的这件事。”
陈伦到底是没放过卢丰。
或许自卢子逾死讯入耳的那一刻起,他就准备将卢丰送上断头台。
“陛下震怒,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问斩。自卢子逾死后,卢丰便一直卧床不起,都不知能不能撑到行刑那日。”
问斩。
陆瑃蓦地意识到,陆恒一事只不过是他们随意促成的,甚至都不能算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而他们想要做的,是勾结元人,是叛国。
“那他们是如何被发现的?”
叛国一事,不是纤维小事,他们定不会掉以轻心,让人抓住把柄。
可今日这个消息实在突然,陆瑃只觉疑点重重。
“因为一封信,有人将卢丰与卢信谋划的信送入御史台,陆大人便借着这封信将卢丰捉住。一来,洗清你哥哥嫌疑,二来,将卢丰叛国之心公之于众。”
“信?那是谁将信送去的?”陆瑃再问。
他摇头作答。
这正是何绍不解的。
如此重要的信件怎会被别人拿到?而那人是谁他就更不知道了。
如今身在洛州,与京城相距甚远,许多事不便得知。
“卢信在洛州为官十几年,恐怕从一开始他就是为这事来的。十几年,不知为元人做了多少事。”
何绍突然有些后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虽揪出几人,可积年累月,那些漏洞是一时无法弥补的。
“李将军已带兵来到洛州,想来情况也不会那么糟。”
何绍叹口气,“或许吧。”
“我哥哥他现在在何处?”
对陆瑃来说,如今最让她开心的事就是陆恒已被宣无罪,她现在心里也主要想着这事。
“陆大人已官复原职,如今正在府上,你要不要去见他?”
陆恒是今天早上被放出来的,何绍去见过他,又与他喝了几壶小酒,告诉他刘若兰已回京城,却没告诉他陆瑃仍在洛州。
她没说自己想不想去。
“那他会回京么?”
此一遭,死里逃生,陆瑃想他恐怕不愿再在洛州待了,更何况刘若兰还在京城。
“陆大人说他想要留在洛州。”
这是他亲口说的,当他说这句话时何绍曾劝过他,如今洛州是个是非之地,京城才是个好去处。
陆瑃有些心急,“为什么?”
“卢信落马,洛州将来恐怕不能安定,陆大人说他想待在洛州做些事。”
陆恒本是来洛州为官的,结果没做多久便惹上烂摊子,还将自己搭了进去,如今脱险,心里虽还未缓过来,可他还是想做些自己该做的事,不负陆滂期待。
官复原职也是他自己提的。
“那你呢?我哥哥一事已尘埃落定,你会回京么?”
他沉默了。
景宣帝让他来洛州本就是为陆恒一事,事成之后本该回京,可如今洛州暗流涌动,大战一触即发,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陆瑃垂眸,暗叹口气,“我知道了。”
他的沉默便是答案。
可陆瑃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回京或是不回京,这也是她现在该做出的选择。
陆恒之事已解,她的死因查明,卢子萧也会死。
陆瑃如今也该回京的,可在心里,她竟有些不愿回。
她倏尔抬眸,与他目光相触,“我想留下来。”
冥冥之中相逢,经历许多事,如今两人也一同走到这般地步。
一年时间,并不算长,可陆瑃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在这儿过了一生,在心里,她也早已认定自己是这儿的人了。
“陆瑃……”
他突然很想让她走,让她回京去,但他开不了口,明明自己早已许诺不将她推开。
他不想食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不要开口,更不要告诉我哥哥。留在洛州,是你的选择,亦是我自己的选择。”
“好。”他还是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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