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的薄雾尚未散,隐隐绰绰的笼罩着宁宫的红墙朱瓦。
一阵庄严肃穆的晨钟余音未散,朱红的宫门已缓缓而开。
一队车驾有条不紊的驶来,马蹄踏着清晨的珠露发出“哒哒”的脆响,却又在宫门前停下——再往前就是帝王深宫了,除帝王外是绝不许驾马乘车而入的。
马车停稳,便见有一着官服之女官领着两队宫女候在门前。
那女官见车驾停稳,便弯腰恭敬的上前来:“尚宫台尚宫李氏,拜请诸位秀女下车。”
李尚宫说完,每驾车上便都走下一妙龄女子来——那便是经过层层遴选入宫的秀女了。
少女们分为两列在李尚宫面前站定。李尚宫双手捧着名册朝着她们行了一礼才复又开口:“诸位秀女都是经过各地遴选方才得立此处,一会儿待老奴唱过名了还请随老奴入宫。”
众秀女自然回礼言是。
李尚宫旁侧一嬷嬷打扮的妇人却嗤笑一声,斜睨了一眼队列:“李尚宫,你还真当他们入宫是来做人上人的?何苦给这些人好脸。”
李尚宫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碎了一道裂隙,隐隐流露出些许怒火来,却又被她强压了回去。
“秀女入宫,经过教导殿选,可为贵人妃。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若在宫外,你我或可压她们一头。可如今她们既已身为秀女入了宫,便在你我之上。孙嬷嬷还是放尊敬些吧,没的辱没了宸贵妃娘娘。”
孙嬷嬷却又笑了一声,剜了李尚宫一眼。但听李尚宫提起贵妃娘娘,也不便再多说了。
李尚宫这才打开名册,念起名来。
“蒋氏秀女静贞,张氏秀女心映……”
李尚宫每念一人,秀女的队列里便有一人应一声“是”,按李尚宫所念名字重新排列。
“张氏秀女锦书。”
“张氏秀女锦书。”
“张氏秀女锦书。”
李尚宫连念了三声,可队列里,却都鸦雀无声,无一人上前。
李尚宫无奈叹了口气,正欲再念却被孙嬷嬷打断了。
“你连念三声都无人上前,可见这人是没来的。就算你念再多,又有何用?倒不如将此人越过去,待秀女入了宁秀苑再禀明陛下。继续唱名才是要紧。”
李尚宫却微蹙起眉,秀女入选而不应乃是大罪。轻则打板子入狱,重则全家获罪流放。是以大宁自建国以来,诸次大选从无此例。
可此次大选与往常本就不同。
是以能来选秀的皆是身非得已,能在皇宫附近落脚的倒是少数。若有些住的远的赶不及,也是情有可原。
思及此,李尚宫犯了难。
孙嬷嬷却又笑着:“你若记着宫规,倒也不必。此次乃是为废太子选妃,可见人家是宁愿获罪,也不愿来了。她既愿意,你何不成全她。”
李尚宫本想忍下,毕竟她与那秀女也无深交,实在不必为她得罪贵妃身边的人。可自听到孙嬷嬷将太子唤为废太子时,实在是忍无可忍。
“孙嬷嬷,我敬您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得脸的。可如今储君尚未废,大选也是陛下的旨意,孙嬷嬷如此是要对储君和陛下不敬吗?”
“储君未废又如何?若非陛下念着怀恩公公的恩,这会儿你那主子早成了庶人了!”
孙嬷嬷颐指气使的话落在李尚宫耳中,气得李尚宫红了眼。若非念着宸贵妃身边的人得罪不得,这会儿怕是早就发作起来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宫规体统。
“尚宫大人,请等等。”远远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孙嬷嬷与李尚宫不禁转头去看,却见一女子从远处跑来。许是跑的太急了,头上唯一一支素银簪子也摇摇欲坠。发髻倒是还未散乱,额前却已满是薄汗。
两人愣神的功夫,那人便已跑到面前。
“张氏秀女锦书见过尚宫大人。”
张锦书说着便将能证明身份的宫令,举到了李尚宫的面前。
李尚宫见了她也松了一口气,:“快入列吧。”
孙嬷嬷却恶狠狠的盯着张锦书:“且慢。”
“这位秀女既已赶上了,便算不得入选不应。孙嬷嬷这是何意?”李尚宫护在了张锦书面前。
“她虽赶上了,却是发际散乱衣衫不整。如此无礼,又怎堪为太子妻室。自然是要遣归家去的。李尚宫也不愿太子选了如此无礼的丫头吧?”
“嬷嬷,锦书之所以来迟,实在是下榻的住处太远,昨夜又下了雨,无法提前起程。故而耽搁了时间,绝不是故意晚来的。”张锦书试图解释着。
“啪。”
随着一声脆响,张锦书的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孙嬷嬷这忍了一早上的怒气,随着这一巴掌倾泻而出。
张锦书却也不敢动,被打的脸颊瞬间便肿了起来,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嬷嬷息怒。民女当真不是有意晚来,求嬷嬷恕罪。”
李尚宫似乎也被吓到了:“秀女们入宫是为殿选,最忌伤了脸。更何况你我皆是下人,你怎敢如此打她?”
孙嬷嬷却是冷哼一声:“你我二人在此说话,哪里有她插嘴的地儿?如今尚未入选,便如此目中无人。若日后入选了,可还得了?”
“无论如何,这宫中的秀女,也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随意处罚的。”李尚宫的怒火终于压制不住了。
双方剑拔弩张之下,张锦书也不敢再多言,甚至连火辣辣疼着的脸也不敢去碰。只能跪在原处低着头,活像一只鹌鹑。
“今日是秀女入宫的日子,何事如此吵闹?”
就在双方几乎要在宫门前打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这僵局。
张锦书抬眸去看,却见来人穿着四爪蟒服。身姿颀长,气宇轩昂。一张脸生的很是俊俏,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带着一点薄红。只是身子略显单薄,套在厚重的蟒服下显出几分瘦弱来。脸上也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李尚宫见了来人,恭敬的跪下行了礼:“老奴拜见太子殿下。”
就连一直口出不敬的孙嬷嬷,也不得不行了礼,只是心中仍是不服,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秀女随着二人跪下,声音却还算整齐。
江祈安见孙嬷嬷在此,微微叹气。却只道了一声“免礼”,便径直走到了张锦书面前将人扶起。还在她的手中放了一方洁净的软帕。
“擦擦汗吧,没事的。”江祈安看着张锦书,温声开口。
张锦书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太子殿下,民女真的不是故意来晚的。实在是……”
还不待张锦书解释,江祈安便已温声打断了她:“你别怕,孤知道的。孤不会怪你,你放心就是。只是你脸上这伤怕是得好生养养。”
江祈安说罢便又将一装着药膏的小瓷盒放在张锦书掌心:“孤知你如今定是疼的紧。等到了宁秀苑,自己好好涂了药便能好些的。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张锦书看着手中的药盒,温凉小巧的物件儿就那样躺在手心里,不由得握紧的手心,攥紧了它:“民女拜谢殿下。”
张锦书说着便要跪下,却又被江祈安稳稳扶住。江祈安的手隔着衣袖有力的攥在张锦书的腕上,良久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忙松开了她,转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你莫跪,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你自然也不必谢孤。快回去吧。”江祈安的头微微转向秀女队列那侧,示意张锦书归列。
张锦书屈膝行了一礼才在列尾站好。
江祈安转头看着张锦书温润一笑,这才走到孙嬷嬷身前:“既是为孤选妃,想来孤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江祈安说罢,暗中塞给孙嬷嬷一物。却是一包碎银。
孙嬷嬷暗中掂了掂分量,便笑了起来:“殿下既已吩咐,老奴怎敢不从?此事自然是要按殿下意思来的。”
江祈安这才看向李尚宫:“劳烦尚宫大人领着秀女们去宁秀苑了。”
李尚宫自然应是。
江祈安又朝着两人颔了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江祈安走后,李尚宫按着名册唱名完毕,领着秀女们入了宁秀苑。
张锦书却低头看着那方叠的四四方方的软帕,帕子柔软洁净,其中一角上还绣了一叶翠竹叶。张锦书不知怎的便觉得心头松泛了些,扯起嘴角微微笑着,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竹叶。
可在摸到竹叶时,张锦书却感觉其中似有硬硬的异物。打开来看,却见是两片金叶子。
张锦书只觉心中五味杂陈,重新将帕子叠好握在掌心里,继续朝前走去。宫门在秀女们身后,缓缓关闭。
去宁秀苑的路并不算远,走过几条宫道,转过几个廊角,一座雅致的宫殿便出现在眼前。
李尚宫领着秀女们进了宁秀苑的院子,却不急着分配宫室。
“诸位秀女,这里便是各位未来三月所要居住的地方。在这三月里,你们还要经过五轮考较。分别为妇言、妇行、妇德、妇功、仪礼。除妇功需要单独考较外,其余皆看你们平日之言行。”
李尚宫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秀女们。
“在此期间,你们中大半的人都要落选为婢。唯有最后留下的人,才能进入殿选,得见天颜。在此期间,由老奴教各位秀女宫中的仪礼规矩。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各位担待。”
众秀女齐声答:“谨遵尚宫大人教诲。”
李尚宫这才继续道。
“这半年里,你们两人为一室,四人为一院。老奴对各位并不熟识,不知你们脾性。你们可自行择人同室同院,而后来老奴这里登记便可。登记好了,便择人来老奴这里抓阄,抓到哪室哪院,不许调换。”
李尚宫说罢,便叫众秀女解散。秀女们欢欣的去找自己熟识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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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入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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