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清晨薄雾将散,雾霭沉沉中骄阳似羞还羞的探出头来。因着前日汝南王丧礼刚过,京中各府门前白绸尚未撤换下,正静静的垂着。

张府门僮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吵闹惊起,忙推开门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上了些年纪的妇人叉着腰,一张口唾沫星子便飞了出来,凶如罗刹。

门僮好不容易才从那连珠炮似的语句中听出来这队人的来意:原是为了退孙家少爷与二房独女张锦书的婚事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门僮不敢擅专,忙禀了管家,管家又忙禀了主家,因为家中二位老爷都不在便直接禀了夫人。

彼时张锦书尚未起身,便听见外间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睁开惺忪睡眼问着贴身的侍女心映:“外面发生了何事,怎得如此吵闹?!”

昨夜本是心映守夜,此时听见自家小姐唤,刚要开口便听见外间小丫鬟焦急的跑了进来,情急之下竟是连规矩都忘了。心映不悦,皱眉训斥着:“何事如此慌张?!小姐面前竟连规矩体统都忘了?!扰了小姐你可负的起责么?!”

那丫鬟也顾不得心映训斥忙连声开口:“禀小姐,禀心映姐姐,大事不好了。孙家遣黄媒人来退与小姐的婚事了。”

张锦书闻听此言哪里还坐的住,猛的拉开榻前帷幔看着那小丫鬟急声问到:“母亲呢?”

那小丫鬟忙答:“两位夫人此时都到了前厅了,黄媒人也在前厅。”

张锦书得知此消息也顾不得什么,只让那小丫鬟下去喘匀了气便去忙自己的活计,转头吩咐着心映:“替我梳妆。”

心映知道这样的场景本不适合张锦书露面,便拦着:“小姐,我们还是留在院里等着吧,此时小姐露面只怕于礼不合……”

张锦书却冷笑一声:“他们既来退婚便是不顾我的脸面了,此时还顾得上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你且为我梳妆便是,旁的我心里自有思量。”

心映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便知张锦书不是诓她,也定下心来:“是了,是奴婢错了思量。小姐不但要去,还要梳妆好体体面面的去。本就是孙家占着我张家的好处,收了张家不少定礼靠着张家的财力在京中落了脚,如今倒还敢来退婚了!”

张锦书却冷笑一声:“他们当然是敢的,如今孙家小姐做了汝南王的朝天女,孙斯年自己的成绩在学堂里也是数一数二,下届科举榜上有名也不无可能。日后孙家靠着这朝天女户的名头让孙斯年靠在郑氏门下自是风光无限,何苦还要娶我这个微贱小官小门小户的女儿呢。”

张锦书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赤金玫瑰簪子,说罢便将簪子递给心映:“你且快些替我梳妆,我们也好去会会。”

心映应了一声“是”便接过簪子为张锦书梳妆起来。张锦书却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愣了片刻的神。

所谓朝天女便是指帝王驾崩后被选为帝王殉葬的妃御宫女,汝南王是外姓王本不该得此殊荣但因郑贵妃得宠帝王特赐汝南王以帝王仪制下葬。

其实本是说明了汝南王的朝天女只在府内选,却不知为何后来竟又在民间选了二十位。孙家老爷正是靠着献女授了指挥使之衔。

对于此事,张家向来是不屑的,这婚约早晚是要解了的。但因张锦书的父亲此时不在京中便想着待其回京再徐徐商量,却没想到张家还没退婚,孙家的媒人就已经上门了。

张锦书回过神来时,心映也已经为她梳妆妥当,张锦书双手撑着妆台站起身,转身便出了门,心映跟在她后面一步的距离贴身侍候着。

主仆二人还未进前厅就听到了黄媒人尖利的声音:“……要我说,如今孙家少爷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日后的夫人也该是高门大户的官宦小姐,你们又何必非拦了他人的飞升路呢。这人啊也该有自知之明不是?”

心映只听了这几句就已经怒火中烧要冲进去撕了那黄媒人的嘴了。张锦书却淡定的拦住了她,还不待张锦书张口,前厅里就传来了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黄媒人慌张的尖叫声也随之传出来,吵吵闹闹的。

张锦书平静的对着心映摇了摇头便拉着心映转过转角进了前厅。

甫一进前厅,张锦书便看到了被摔在地上的茶盏,碎瓷溅了一地,盏中的茶水混着茶叶撒了一地冒着氤氲的热气,抬头看去,黄媒人正捂着脸躲在一边,指缝间隐隐见有血流出来。

张家长房夫人怒气冲冲的骂着,要不是二房夫人亲自拦着只怕都要拔刀杀人了。却在看见张锦书的那一刻冷静下来,心疼的唤了一声“书儿”。

张锦书安抚般走到三位夫人面前行了一礼:“书儿见过伯母和母亲。”

大房夫人忙上前扶起了张锦书:“傻孩子,你来此处作甚?这里还有你母亲还有我和你大伯母呢,你何必出来受这份罪。”

张锦书却笑着答:“伯母,事涉书儿清誉,书儿不得不来。您放心,母亲放心。书儿无事。”

张锦书说罢,便转头扫视一圈空空如也的前厅看向黄媒人:“黄媒人既说是来退亲的,定礼呢?怎得半点不见退回来?”

说罢,张锦书也不待黄媒人回话便伸出手,一旁的心映忙将一红色礼单递到张锦书手中。

张锦书接过手中礼单随意的看了两眼便抬眸看向黄媒人轻启薄唇:“凡张家送去孙家的田地、庄子、铺子并银钱、物件儿尽在上面,黄媒人既是要退亲,且先将定礼还了。兼之锦书与孙氏公子定下婚约时乃是明媒见礼,父母见了面方才定下的,如今既要退也该孙氏公子并着指挥使与夫人同来退的。”

张锦书说罢,便又将手中礼单给了心映,心映会意,双手接了礼单走至黄媒人身畔:“黄媒人可收好了,毕竟还得劳黄媒人去孙家回话呢。”

黄媒人见着张锦书与心映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的一口气哽在心头,她收了孙家的保媒礼金如今当真依言带了礼单回去只怕难与主人家交差不说,剩下的打赏只怕也没了。便也顾不得捂着脸“哎呦”叫疼,只颤着手指着张锦书又喷起唾沫来。

“分明是你张家小姐不守妇道无女德难规训,做的实在过分,孙家公子才无奈退亲,如今依着规矩退亲已是保全两姓颜面与体统,若是闹将起来只怕你张小姐也难做人!倒不如痛快退了,莫要纠缠。”

这是要拿张锦书的名声脸面来威胁了。张家多女眷,两房都有待字女儿,若闹将起来毁了张锦书名声只怕京中传张氏教女不严,这个时代女子多有无奈,一旦闹到那般地步只怕姊妹们皆难幸免。

黄媒人本以为如此便能唬住这一众女眷却未料到张锦书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黄媒人既说锦书不守妇道,倒不如说说锦书是如何不守妇道的?既说锦书无女德,锦书又是怎样失了女德?如今京中一无我张氏女的风言,二无我张锦书的风语。今日在我张家院内,黄媒人如此毁锦书清誉,此事若传将出去,锦书又何来脸面?!媒人若定要传将出去张氏众人也不是没长嘴的。孙斯年先靠我张氏财力于京中站稳脚,又来嫌我出身低微,嫌我父官低位卑,嫌我乃商人甥女。说到底究竟是我无女德还是他孙氏无义,媒人心里清楚。便是闹将起来我张氏也是有理的。”

张锦书说着,便向前走了两步,离黄媒人近了些,看着她满脸的血迹,眼角伤口仍汩汩流出血来就连脸上那颗硕大的黑痣都被血染了红,骇人得很。

黄媒人尚不愿放弃,便冷哼一声抬手一挥:“张小姐乃是商人甥女,二老爷也不过国子监一普通监生,如今更是被调到那等穷乡僻壤做劳什子地方官,这辈子也难再升迁了。就连能不能调回京城都未可知。若再闹出些什么便是不累及大小姐怕是二小姐也再难选亲了。二小姐便当真不怕么?!更何况大小姐和王公子的事……”

“啪!”

还不待黄媒人说完,张锦书便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苍老褶皱的脸瞬间变肿了起来。张锦书一双眸中皆是狠厉坚定倒吓得黄媒人颤了身子。

“你受孙氏之托来退我张锦书的婚,你说什么我皆当你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不与你计较。可你攀污我大姐,你就该打!”

张锦书说罢缓缓闭眸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黄媒人,吓得黄媒人不敢再说后才又开口:“孙氏是定亲后才知我乃商人甥女还是定亲后才知我父只是国子监生?!便是闹将起来,我张锦书嫁不出去,张氏也定不会推我出去做劳什子朝天女。便是终生不嫁随着舅父从商去也好过入他孙氏虎狼窝!”

“今日黄媒人且将这礼单带回去,锦书敬您年长亦不为难与您,你且去叫那孙斯年亲自来我府上退婚,或是锦书将孙府送来的定礼整理出来给孙公子送回去也可。不过若要我张氏去送,便得喜庆些了。届时,我定带着两府礼单并孙氏定礼敲锣打鼓的去退聘。”

张锦书一面说着一面缓了颜色缓步靠近黄媒人,黄媒人见惯了唯唯诺诺的小姐,每当遇见这种事只知哭啼,为保女儿清誉其父母也只能咽下委屈按礼退聘,何时见过如此泼辣的高门小姐。

她来之前只听过张氏锦书恣意之名,只当父母娇惯,特意起了大早选了张氏老爷不在府中时来退聘。本以为能拿住这一众女眷却没想到竟被个小女子说到哑口无言。

黄媒人本以为今日只有她趾高气昂的份却没想到竟被张锦书威胁至此。是了,这件事若当真闹的人尽皆知,孙氏丢脸事小,若因无故退亲毁了孙斯年日后前程才是事大。这样大的事她实在不敢擅专。

张锦书每靠近一步黄媒人便退后一步直至退无可退,张锦书却转过身背对黄媒人缓声开口“劳烦黄媒人给孙氏公子带句话,我张锦书要嫁便只嫁这世间最尊贵的儿郎,否则情愿此生不嫁。我二人退聘非是我张锦书配不上他孙斯年,而是他孙氏公子配不上我。”

“今日伯母无意伤了冰人,这包碎银便当是赔了冰人找郎中的药钱了。”张锦书说罢,转过身自袖中拿出一包碎银来扔到了黄媒人脚下,扬声吩咐着候在门外的管家,“安叔,送客!”

黄媒人无法,只好捡了银子恨恨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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