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备宴

“不错,这确实是我的字迹。”

天君殿里,诸余负手将这道诏谕端详许久,笑眯眯得出这么个结论。

扶疏见他这副表情,心知还有下文:“但是?”

“但是这诏谕并不是我写的。呵呵。”

扶疏松了口气,僵直的腰背软下来,懒懒抓了把腰果放手里啃。

先前在赤侯府,赤松子拿出这诏谕的时候,扶疏几乎怀疑了诸余一瞬。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凭他对诸余多年的了解,这老头绝不是什么两面三刀之人。因此让伶伦留守赤侯府,他和沉冥直接上玉京来问了。

“雨师说这是我给的?”诸余盘着掌心一颗黑子,若有所思,“那倒奇怪了。他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扶疏却道:“他没撒谎。”

他仔细观察过赤松子说话时的表情。可以肯定,在水灾还是旱灾这件事上,素轻和赤松子都没撒谎。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沉冥闭眸片刻,睁开道:“歧舌如今已恢复常态。但土地潮湿,树根溃烂,确是水灾后的痕迹。”

“那便是说,雨师被假诏谕骗去降雨,结果引发水灾,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扶疏觉得匪夷所思,“你手下眼神这么差的吗?”

“不光是他,”沉冥面色稍显凝重,“水灾发生后,其他三位神君也并无感应。”

事发时沉冥在闭关,但其他三位神君并未,下界如此大规模的水灾,他们不可能毫无觉察。这说明,有人不仅能设法让雨师眼中的歧舌呈现大旱情状,还能暂时切断玉京对歧舌的感应。

能做到这种地步,此人不光行事周密,且必定法力高强。若是不尽快揪出来,放之任之,日后对玉京和凡间的安宁绝对是一大威胁。

而且这件事中还冒出了个假诏谕。

“老头,你有没有教过什么人写字?”扶疏追问,“或者说,你知不知道谁会模仿你的字迹?”

诸余敛眸想了一会,把黑子抛了,摇头道:“没有。”

“仿制诏谕可是死罪,”扶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云海穹殿出神,“就算能通过自学临摹出来,玉京谁能有这么大胆子?”

沉冥端着诸余给的茶,似乎想尝一口,但又放下了。

“怎么?”诸余挑眉,“这茶准比抱峰轩的好喝。呵呵。”

沉冥:“多谢,我不渴。”

“而且这番操作,目的也很模糊。”扶疏自顾自思索,“歧舌水灾,君王欲战,最终结果是谏臣被杀……谏臣被杀……杀掉许修良一个凡人,需要这么麻烦?”

“许修良?”诸余好奇抬眼,“我记得这个人。前些天文昌带他上来,说是亡灵作乱,交给清虚处置了。”

扶疏问:“怎么处置的?”

“亡灵自然是按规矩打入阴府,做百年苦力。”诸余见多了这种案子,不以为意,“随行的女子被洗去记忆,重新放回凡间了。”

和扶疏预料的分毫不差。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转念想了想,至少素轻后半生能安稳度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诸余晚些还要召集众仙议事,扶疏和沉冥便不打算久留。正欲离开,扶疏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诸余:“老头,玉京是不是缺个制衣官?”

诸余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乐了:“臭小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往玉京塞人了?”

“在凡间碰到个极难得的巧手,实在不忍珠玉蒙尘。”扶疏笑,“回头帮我和文昌仙人打个招呼,他不是掌管飞升名簿的吗?替我加上一笔。谢了。”

“好说。”诸余答应得爽快,“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好运气,能被你给看上。”

千里之外的桑枝国,小裁缝在铺子里打了个喷嚏。

“奇怪,不是刚过立春吗,”他咕哝着揉了揉鼻子,“怎么又转凉了。”

……

桑枝国,赤侯府。

扶疏前脚刚踏进府门,伶伦就激动万分地冲过来:“你们这几日不在,可错过一场好戏!沙棠将军和织罗小姐要成婚啦!!!”

“这么快?”扶疏震惊,“我们只在天君殿呆了小半个时辰,凡间也不过三五日。她们不用培养感情的吗?”

沉冥在他身后进门,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对此并不关心。

“培养什么培养,她俩早就认识了!”伶伦在府里混了几日,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熟门熟路把他们引到会客堂,“说来真是巧,沙棠居然是织罗儿时的玩伴,关系好着呢。后来织罗被雨师捡走,两人就没再见了,直到这次招婿才重逢。”

“哦?”扶疏诧异,“她们还有这段渊源呢。”

一拐弯,堂内已经坐了三个人。赤松子正和两位准新人喝茶闲聊,一张圆脸洋溢着即将嫁女的喜悦。

“山……扶疏公子,别客气,叫你哥哥一同坐。”他乐呵呵起身,“过些日子小女大婚,本侯特请桑枝第一乐师大人做司礼,二位也赏脸来参加喜宴啊!”

“桑枝第一乐师大人?”扶疏一听这头衔,就知道伶伦这个骚包趁他们不在,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正是在下。”骚包优雅行礼。

织罗见来了客,也起身相迎。她看着比画中温婉可人许多,着了一身樱红交领软烟罗裙,腰束冰蓝丝缎,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看得出赤松子对这个养女是真心疼爱。

“二位公子若是得空,也来替我和沙棠姐姐做个见证吧。”织罗替他们斟了杯茶,“喜宴就在次月。”

“他怕是没空,”沙棠对扶疏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家里有人等着呢。”

扶疏眉心一跳,忙岔开话题:“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认出对方的?”

“沙棠姐姐主动弃权那会儿,我就猜到是她了。”织罗抿唇一笑,“小时候我们玩游戏,姐姐总是让着我,每次瞧见我要输了,她就主动弃权。”

“那还不是你一输就爱哭鼻子。”沙棠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她和织罗说话时俨然换了个人,虽是巾帼之姿,却目如流水。

“只是姐姐你这些年带兵打仗,吃了好些苦,”织罗看着她一只空袖管失神,“这胳膊……”

“无妨,”沙棠坦然一笑,“将军百战死。我只是断了一臂,命大着呢。”

接下来几日,整个侯府忙成一锅粥。

赤侯身份尊贵,又只有这么个独女,喜宴肯定要大操大办。他还特意请来了灶神苏吉利,抢在婚宴之前,亲自为新人交换生辰帖。当日沉冥和伶伦都在场,扶疏瞄到苏吉利头上被自己拽掉的那搓毛还没长齐,干脆躲着没见。

伶伦作为司礼,主动包揽了侯府布置和人手差遣。他坚定拒绝了赤侯试图给全府挂上红绸子的建议,转用轻丝纱缎代替,间或点缀红灯笼,看着喜庆又轻盈。

小裁缝托人送来了凤冠霞帔,裙式和裤式各一套,里面还夹着一封用毛笔写给扶疏的感谢信。

扶疏两指夹着信,看府内人来人往,大小杂役被伶伦指挥得团团转,突然觉得抱峰轩往日过于冷清了。

……

转眼便是喜宴。

鞭炮乍燃,锣鼓唢呐骤响,赤侯府轩门大敞,宾客不绝。赤松子不让随礼金,来客便都带着自家各色特产,交由守门小厮,再在账房先生处登记姓名,由丫鬟领着入座。

“看来雨师在凡间交了不少朋友啊。”扶疏不喜人多,躲在屋里看,手里抓着啃了一半的红枣。沉冥坐在桌边,随手把快吃空的食盒满上。

“这玩意儿你还要分两口吃?小家子气。”伶伦换了身应景的暖红礼袍,凑到扶疏脸上,“看看,这套颜色怎么样?是不是很喜庆?”

“不错。”扶疏压根没细看,把剩下的枣丢进嘴里。

伶伦瞅他和沉冥,一个死青,一个惨白,忍不住皱眉道:“大喜的日子,你俩好歹有点活气。”他扇子一点,自作主张把扶疏的衣服变成了杏红色,“这个就挺好,显嫩。”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扶疏挑事似的指了指沉冥,“他才需要靠衣装。”

伶伦不敢直接上手,试探道:“神君大人……”

沉冥思索片刻,换了身枣红,问:“行?”

他从来都是一身素色,冷不丁换了这套,竟显得轩昂朝气,颇有股恣意风发的神韵。扶疏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行,太行了。”伶伦发自内心地夸赞,“不愧是神君大人,怎么样都是英俊潇洒,貌似潘安!”

“潘安是谁,”扶疏问,“有我好看吗?”

伶伦嫌弃地瞥他:“叫你多读点书。”

一个小厮匆忙跑来,叫司礼准备入场。他见扶疏和沉冥也在,招呼道:“公子们请上座吧!酒宴马上要开始了。”

伶伦被人领走,扶疏起身往外去,又问了一遍:“潘安是谁?”

“不知,”沉冥答,“但肯定没你好看。”

“那就行。”扶疏被哄得挺高兴。

二人走在院中,迎面遇到三五来客,像是迷了路。来客见他们一身红衣,上来就道喜:“二位新婚愉快!二位看着真是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扶疏:“?”

“早闻侯爷之子风华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其他人纷纷附和,“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你在哪闻的?”扶疏一脸懵,“是侯爷之女,他没儿子。怎么又给我降辈分了。”

“啊,是这样吗?”对方显然有点尴尬,挠头道,“抱歉抱歉,我们是侯爷的管家的远房表舅的朋友,可能是听消息的时候听岔了……那个,请问酒宴在何处?”

“喏,”扶疏伸手一指,“管家在那里,问他去。”

几人面红耳赤地告辞。

扶疏望着他们逃也似的背影,悄声吐槽:“侯爷的管家的远房表舅的朋友,这也太远了吧?”

“人家随了礼的。”沉冥难得看起来心情不错。

扶疏狐疑道:“你突然笑什么?”

“有么?”

“有。”

“没什么。”沉冥掸了掸袍角,“赤侯嫁女,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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