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棋局

“这是……”

扶疏辨认半晌,忽地惊道:“幻境结界?”

“不错。不过是碎片。”

沉冥释出仙力,两道细小寒气绕着那东西转了几圈,将它还原成本来的样子——缩小无数倍的结界就像一口倒扣的锅,呈半透明状覆在掌心,将日芒投射出五彩光斑。

“我们猜错了。”沉冥看着锅底思忖,“不是幻术,而是幻境结界。这是幻术的上乘境界,比普通幻术要难得多。”

普通幻术的目标是人,即控术者将咒术布入人脑中,使其看到幻境。

而幻境结界的目标是地域,凡是进入被结界罩覆的地域,每个人都会看见幻象。无论从施术难度还是法力消耗来看,后者都完全在另一个层级。

此外,结界具有隔绝外界感知的能力,这也说明为何其他三位神君都对歧舌水灾毫无察觉。沉冥化生于天地,四律即是他的本源,无法被外力隔绝。然而其他三位的仙力是沉冥赋予的,这同仙官的香火一样,都属于外来之源,所以会被结界阻断。

控术者的目标是凡人和雨师,为了减少法力损耗,并未将结界之力释放到最强。扶疏和沉冥没被蛊惑心智,也因此忽视了结界的存在。

“看来结界已经被撤了。”扶疏用手戳了一下锅底,还挺弹,“第一步棋下完了,下一步会是什么?”

“是什么都对我们不利。”沉冥收起结界,“上去再说。”

……

玉京,天君殿。

缩小的幻境结界浮在半空,诸余盯着它左看右看,伸手戳它,对它吹气,又用热茶的烟雾熏它。

都没反应。

“怎么你们每次过来,都要给我弄些新花样?”他回身睨着二人,“我年纪大了,看不出什么名堂。”

“巧了,”扶疏歪在棋桌旁,“我们看出来点。”

他慢悠悠把白子垒成一摞,又哗啦一下推倒,沉冥在他身侧垂眸观赏。

诸余坐下捧起茶,道:“那你开个金口,给我解释解释?”

扶疏抓了把棋子,每说一句,就往棋盒里丢一颗:“许修良亡灵被俘。歧舌水灾已过。战争未起。蛇怪伏诛。幻境结界被撤。国君飞升归位。黑衣小鬼主动离开。”

诸余瞪他:“别打哑语。”

“绕了一大圈下来,除了许修良死了,其他好像什么都没变。”扶疏丢完最后一颗棋子,棋盘空荡荡。

“不错,”诸余替他转折,“但是?”

“但是,”扶疏懒洋洋坐直,“哪个傻子会费这么大劲,耗时耗力折腾一遭,就为了杀个文臣?”

诸余好奇:“你们猜出真实目的了?”

“原本没猜出来,但那黑衣小鬼说了句话。”扶疏盯着诸余翘起的一撮头发,认真回想,“他说,他说……”

“玉京的人来把国君救走,反倒更好。”沉冥替他说完。

“对对,”扶疏一拍脑门,“就是这句!”

泡了趟忘川,记性更差了。

诸余不解:“这话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扶疏道,“先看因果。不惜冒着囚禁飞升之人的风险,也要弄死许修良,最直观的推论是什么?”

诸余顺着他的思路道:“什么人和许修良有深仇大怨。”

“但又对许修良亡灵的去向毫不在意,这可不像是有深仇大怨的样子。”扶疏条分缕析,“如果让许修良死不是重点,那他怎么死,就成了关键。”

诸余道:“他不是被你们说的那个黑衣小鬼害死的吗?”

“不对,”扶疏纠正,“小鬼是以国君身份杀的他。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就是一出昏君杀忠臣的荒唐戏码。”

“明白。”诸余琢磨半天,“但这跟小鬼的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扶疏摸出一黑一白两颗子,摆在他面前。

“假设黑子是幕后黑手,白子是倒霉国君。”扶疏把白子摞在黑子上方,“常人眼中,杀害许修良的是这颗白子,没人知道黑子的存在。你听说了许修良一案,会是什么反应?”

诸余想了想,抬手把白子扇到一边:“昏君该死。”

“不错。”扶疏把白子又捡回来,放在棋盘正中央,“但现在,白子非但没死,反而来到玉京——就是这个棋盘,做了个快活神仙。你又是什么反应?”

诸余有些迟疑:“……棋盘也该死。”

“为何?”

“不辨是非,包庇昏君当神仙。”

“不光如此。”扶疏又拿了两颗白子,放在原先的白子旁边,“昏君本不会成神,是玄英神君和我救出了它……”

“所以你们也该死。”诸余这回答得熟练。

“我们的共同点是什么?”

“玉京仙官。”

“由此我想到一种可能,能让小鬼说的话成立。”扶疏斟酌道,“黑子此番的目的,是想通过许修良之死来激怒某个人,让此人痛恨玉京。而我和神君救出歧舌国君,会加重此人对玉京的恨意。”

诸余往嘴里送茶的动作一顿:“谁?”

“不论是谁,多半是在玉京。”沉冥解释,“若想让凡人痛恨玉京,可以直接下幻术。若想让阴府之人痛恨玉京,更不必费此周章。反而是在玉京有一定地位的仙官,幕后之人轻易碰不得,才会通过这种方法来暗示。”

“所以你们的意思,”诸余蹙眉,“幕后之人是想挑唆玉京内鬼,从而里应外合,分化玉京?”

“这是最糟的设想,”沉冥道,“但不得不防。”

“老头,”扶疏插嘴,“文昌不是掌管飞升名簿的吗。能不能让他帮忙查一查,玉京众仙,有谁在飞升前做过文臣,又始终郁郁不得志的?”

“为何?”

“没有谁会因为发生在旁人身上的惨剧,就生出如此大的怨恨。”扶疏解释,“只有经历过相似的遭遇,才能更加共情。”

“这好说。”

诸余闭上眼,指尖点着脑侧,静坐了片刻。

半炷香后,他睁开眼。

扶疏:“如何?”

“文昌方才查了。”诸余掰着指头道,“飞升前是文臣的仙官,玉京共有一百一十八位。其中和君上争执过的有三十四位,打过架的有六十一位,闹出过人命官司的有四十三位……”

“好了好了。”扶疏悻悻摆手。

太多等于没有。

诸余叹口气,起身在殿中踱了几圈,又望着窗外,思忖良久。

“如果你们的推测是对的,第一步棋下完,必然还有后手。”他回身道,“有后手就会有新的破绽。兹事体大,不可打草惊蛇,就交由你们暗中去查。”

扶疏本来也没打算袖手旁观,但诸余这么一提,他突然觉得可以讨价还价一波。

“那如果查出来了,我是不是就不用继承天君之位了?”扶疏眼巴巴看着天君。

“你小子打这算盘呢?”诸余白他一眼,“这是两码事。”

扶疏撅嘴表示抗议。

“诶,”诸余突然凑近,“你嘴怎么破了?”

“……”

扶疏默默抬手捂住嘴,闷声道:“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你别想唬我。”诸余强行把他的手掰下来,“老实说,是不是又出去乱打架了?还是在鬼蜮里有谁欺负你?告诉我,我找他们算账去。”

“不是不是,”扶疏连连摆手,“小事情,就是……就是……”

“被忘川的鱼给啄了。”沉冥幽幽接话。

扶疏:“?”

好家伙,面不改色。

“这样啊。”诸余摊开掌心,化出一瓶金翎仙,抛给扶疏,“拿回去擦一擦。宸衷特制,治外伤好用的很。”

扶疏心虚接下。

……

二人出了天君殿,没走上一段路,沉冥忽地顿步。

“怎么了?”扶疏问。

“我就不随你下去了。”沉冥道,“仰恭殿还有些事要处理。”

扶疏稍觉意外。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这意外的感觉才是意外。

沉冥本就是日理万机的神君,这段时间是因为有事,才会和他频繁接触。现在事情处理完了,二人本就该各归各位。下次再见,应当是阴府又有动静的时候。

“好。”扶疏冲他挥挥手,“那你有空再去抱峰轩玩,我先走了。”

“等等。”

扶疏刚迈出半步,回过身,见沉冥递过来个东西,下意识接住。

是一段指节大小的白玉松枝。

“给我的?”扶疏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还挺好看。可是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是神君令。”沉冥道,“你若有事找我,就捏碎它。不论何时,我都会来。”

扶疏挑眉:“沐浴到一半也会来?”

“你想看的话,可以。”

“我没那个癖好。”扶疏笑,将松枝在旭日晴空下晃了晃,“多谢神君大人,我会看着办的。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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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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