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州去衍州最快的方式就是走水路,但现下正值冬季,连通永、昌、衍三州的辽远河,在衍州全境和昌州西北部的河道都处于冰封期,无法行船,所以必须在昌州营城府弃船换车走陆路。
昭亭山庄一行人抵达营城的时候,恰逢冬至。
一阳初生时,万物春将复。
冬至如大年,是四时八节中最隆重的年节。这一日,九州官府、民间各相庆贺。
到昭亭山庄留驻所之时,天已擦黑。一路舟车劳顿,晚膳后,方梦芹困倦难耐,姜少岚陪她早早地休息了。
姜岫岩接到皇城司探子递来的消息,安排长庚在套间的会客厅里守着方梦芹和姜少岚,自己换了身行头出门办事。
林轻舟跟了姜岫岩一路,从城南的留驻所离开,穿过热闹的街市,直奔城北的勾栏院,正巧遇到在附近追踪昌遥门的林轻云。
“啧啧啧,姜岫岩怕不是这三年在上山憋疯了吧。”
林轻舟咂舌的时候,林轻云进了一家丝衣坊,林轻舟的眼角余光扫到了林轻云的衣角,忙不迭跟上她的脚步。
“姐,你等会儿我啊!”
林轻云一边挑衣服,一边丢给林轻舟一锭银子,“你先进去。”
林轻舟攥着银子,愣了一下,“去哪儿?”
“寻芳阁。”
“啊?这不好吧!”林轻舟下巴差点惊掉了,倒吸一口冷气,“咱、咱家祖训上说,流连北里,宿娼狎妓者,废尽修为,逐出师门。”
“又没让你真的干那种事,是让你进去盯着他!昌遥门的人尾随姜岫岩进了寻芳阁,不能让他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事。”
“我堂堂林三公子,我去监视他......”接了林轻云的眼刀,炸毛的林轻舟立马歇气了,拽着她的袖口,开始讨饶,“姐姐,至于要我冒这么大风险吗?这事要是被师兄弟知道了,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嘛!师姐师妹们也会笑话我的!”
“少废话!”林轻云又横了林轻舟一眼,“你先把人找到,确保他安全,我探完昌遥门的人随后就去找你。”
“干嘛非得是我去啊!找六师兄他们去不行吗?要是遇到昌遥门的人,我势单力薄,应付不过来啊!”
“以你现在功法,已经足够对付昌遥门首席了。”
“他们家首席一共有六个人哎!一旦列阵,你我联起手勉强能打个平局!他们要是都来了,我孤身一人,岂不是去送死吗?”
“放心,他们六个不会同时出现,有三个人去衍州了。”
“那还剩三个呢!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
“打不过你不会跑啊,这点道理还用我教你吗?还有,人多势众,能不交手就不要交手,我们的目标永远都是许路遥,切莫伤及无辜!”
看林轻云拿了一套红纱襦裙,林轻舟才明白过来,“姐,你不是要扮成风月女子混进去吧?”
“算你聪明。”
“不是,你身上的长袍不就是男装吗,你直接把头发挽上,再贴个胡子不就行了吗?”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我女扮男装,何况那行院里的老鸨,人精似的,根本不能瞒过她的眼睛,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去。”
“可你一个女子,怎么大大方方的进行院?”
林轻云转头瞟向寻芳阁,“只能委屈在门口揽客的漂亮姐姐喽。”
林轻舟纵使百般不愿,最后还是听从林轻云的安排,主动找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子进门,调笑几句后,拉着她往僻静处走。
到了二楼回廊拐角的房间,刚推门把人搂进去,就一掌将那女子打晕,抱着她放到床上,把银子放进她手中,然后在屋内点了迷香。
林轻舟一回身,就看见林轻云双手抱臂,倚靠在床边,吓得浑身一哆嗦,心脏怦怦直跳。
“我滴个亲娘哎!林轻云,你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啊?”
“你小子,挺驾轻就熟啊,怕不是没少来这种地方吧。”
林轻舟两手交叉捂住胸口,“瞎说!你别污人清白啊!”
见林轻云一袭红裙,高马尾梳成了随云髻,步摇流苏坠在耳后,林轻舟眯着眼,开始上下打量她,目光最终落在她的红唇上。
看林轻舟皱着眉头,抿嘴摇头,林轻云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鹅黄色的抹胸,两手极不自然地扯着月白色披帛,有点心虚地问林轻舟。
“哎,我是不是穿得太花枝招展了?”
“姐,我觉得,以后,你没事啊,也穿穿裙子吧。”
“为啥?”
“好看呀!”
没想到林轻舟不嘲笑她,反而夸她,林轻云怔住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的好看吗?”
“我觉得不比这行院里的行首差。”
“林轻舟,你不会夸人,可以闭嘴。”
看林轻云脸色由喜转怒,林轻舟立马抿嘴,半躬着身,伸手朝房门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去行院雅间,我去勾栏戏台。”
“凭啥啊?”
“凭你是男的!凭昌遥门的人在勾栏!”
正巧傀儡戏演罢,观众散场,皇城司探子混在人群中往勾栏外走,不经意间抬起头,瞧见神楼上有昌遥门的人,立即折返回去寻姜岫岩。
好在姜岫岩还没有走,探子准备护送他离开,结果被安排去寻一位二十岁左右,腰间挂着靛蓝色荷包的男子,引他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再去召集附近的暗卫来接应。
探子问姜岫岩,要找的人相貌上有什么特点,姜岫岩想都没想,脱口便道:“男生女相。”
“阿嚏!阿嚏!”
林轻舟连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揉着鼻子,顺嘴嘟囔道:“一定是林轻云在骂本公子!”
林轻舟已经把行院所有雅间打探过了,都没有发现姜岫岩的踪影。
“就林轻云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没准人家就是来看傀儡戏的,搞不好现在人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林轻舟正对面的房间门开了,一个小倌从里面走出来,看他站在门外,还愣了一下。
林轻舟误以为小倌不知道门外有人,是自己吓到了小倌,还主动跟他赔礼道歉。没想到等他行完礼起身后,那小倌不见了。接着,透过虚掩的房门,他发现姜岫岩就坐在屋里。
林轻舟正准备去找林轻云,刚一扭头就看到七八个昌遥门的人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林轻舟迅速躲进楼梯的拐角处,紧靠在廊柱上。
“我天!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到这帮人?大过节的,都不用回家陪媳妇孩子吗?”
林轻舟探出头瞟了一眼,发现昌遥门三大首席竟然都在。
“不对啊,林轻云不是去勾栏那边找他们吗?他们怎么过来了?”
林轻舟心中不安,转身冲上楼梯,往二楼跑,想绕路去勾栏找林轻云。
“姐,你一定要没事啊!”
林轻云尾随昌遥门的人来到行院雅间,眼见他们越走越慢,猜测他们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恰好遇到一小倌给走廊尽头的房间送酒菜,紧跟着小倌进了房间。
没想到姜岫岩就在此间,正背对着门坐着吃酒,林轻云假装成侍女,近前给他上菜。
那小倌不知林轻云什么时候跟进来的,见她气质不凡,又瞧姜岫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是来陪客的行首,摆好酒菜,匆匆行了礼,悄没声地掩上门。
环顾四周,房内应该只有姜岫岩一人,林轻云担心昌遥门的人折返回来,他们不认识姜岫岩,她若躲在此处,反而令他不安全。
担心林轻舟会遭遇昌遥门的人,林轻云决定先行离开去找林轻舟。
行了万福礼后转身往外走,林轻云刚打开房门,一只修长的手按在门闩上。
“别来无恙啊,林二小姐。”
没想到姜岫岩这么快就认出了自己,林轻云强装镇定,刻意夹着嗓子说话。
“官人怕是认错人了,奴不姓林。”
“哦?那姑娘,姓什么?”
不知怎的,林轻云突然感觉自己浑身燥热,身后好像是一堵墙,还是吉州冬天特有的那种火墙,那火从她后背钻进心里,随即烧到了脑子里,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是她母亲的姓氏。
“兆!奴姓兆!”
“是百姓之首的‘赵’,还是顺州肃慎族的‘兆’?”
姜岫岩的问题,提醒了林轻云,即便他已经认出了她,但她不能在行院里承认自己的身份,林轻舟不知去向,她必须尽快脱身。
“官人博学,奴不知那肃慎族人的姓氏,与奴家的姓不同。”
“怎么,来这行院一遭,竟连你母家之姓,都不知如何写了吗?”
“官人醉了,奴去取醒酒汤。”
林轻云刚要伸手开门,门闩被姜岫岩插上了。
“来这里不就是买醉寻欢的吗,要清醒些作甚?”
“啊!”
林轻云被姜岫岩拦腰抱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
伸手抵住姜岫岩的胸口,林轻云拼尽全力想要推开他,不想他一只手就把她的双手擒住,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举过头顶,手腕被死死地攥在他的手掌心里。
“姜岫岩,你快放开我!”
姜岫岩撑着手臂,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问:“不说不认识我吗?一口一个官人的,叫得还挺好听的!”
“姜岫岩!别以为你是太子次子,二品郡王,当朝三皇孙,我就不敢把你怎样!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废了你!”
林轻云想要抬脚踹开姜岫岩,结果他曲着一条腿,用小腿压住了她两个膝盖,她的双腿也使不上力了。
“这感觉,你熟悉吗?”
“姜岫岩!你是疯了吗?”
“你难道忘了三年前,在昭亭山庄,你对我做过什么吗?”
虽然在三年前只和姜岫岩相处了短短十日,但那些事仿佛刻在了林轻云的脑海里,如今想来也都历历在目。
见面第一天就去镜湖里捞他,第二天给他脖子划伤了,第五天带他看海上日出。
为了姜少岚能留在昭亭山庄,和他互相套话。没想到最后,他还真的留下学昭亭剑法了。
看着姜岫岩发红的双眼,林轻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姜岫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姜岫岩了。
同样,林轻云也与当年的自己不同了。
三年前的她,在如此近距离接触姜岫岩的时候,心跳并没有这么快。
因为三年前那一晚,她是主导者,行为也比较荒诞,而现在她是被动的,气氛又极其暧昧。
瞧这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其实姜岫岩长得真的挺好看的,林轻云从前就这么觉得,三年没见,现在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俊俏”,他更占“俏”。
但不变的是,从某个角度来看,姜岫岩的模样,还是有点像昭亭山庄门房那条狼狗。
所以,“俏”里还带了点“魅”。
姜岫岩的脸近在咫尺,但林轻云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
不对不对,林轻云,你清醒一点!都什么情况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东西啊?
林轻云内心抓狂,别过眼不敢和姜岫岩对视,试图用深呼吸稳定情绪。
低头看林轻云满脸通红,胸口起伏,姜岫岩以为面纱影响了她呼吸,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扯下了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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