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玉则微微挑眉,嘴角勾起,颇为谦虚地拱手作揖:“哦?不知小可究竟哪里演得不像样子,竟让姑娘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与好奇,似乎真的想要从纪彤那里得到一些反馈,以便日后能更加精进自己的演技。但是,纪彤却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忌惮与警惕。
纪彤道:“你之前作为景宅的管事,理应记忆惊人,临危不乱。然而,刚刚在面对那孽镜审判时,你却屡屡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显然是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牵引大家的注意力,让我们将焦点转移到那几个作恶的人身上。只可惜,一个聪明人刻意扮蠢,终归不太自然,大约还是欠缺了些天赋。”
任玉则闻言,竟忍不住轻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与赞赏:“虽然你在骂我,但我怎么居然听起来还挺开心的。姑娘真是会说话,既点出了小可的破绽,转身却又给了小可一个台阶下。”
纪彤摇摇头:“我这些不过是猜测,还都是基于做了几年捕快看人的本能,要说第一个确认你有问题的,还是崔前辈。”
任玉则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出,立刻被引起了兴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井如海,不,是崔明,瞧着他这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心中便很有些看不上,明明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却非要装作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也不知道图什么,便没好气道:“你何止是从那里才露出破绽,在之前夜宴之时,你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任玉则却是满脸无辜的神色,委屈道:“这话可怎么说的,小可自认为为了将那宴席之事安排妥当,可说是尽心竭力,费尽心血,好几日不得安寝食,全是为了让各位宾至如归啊。”
崔明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大概就是因为你太过用心,反倒是过了头吧。”
“我在看到那屋子里的花时,便已经发现了猫腻。你那宴请众人的屋子里,怎么会摆了那么多水仙、孔雀花和黄茉莉?这些花卉尽管样子好看,但是散发的香味却有一定毒性。若是放在花园里欣赏,倒也无防,但是你偏偏将它们放到了一个有炭火熏炉的密闭空间里。这样时间一久,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陷入昏睡。”
“那景宅中的仆役,日常侍弄百花,定然对花卉的习性极为了解。又怎么会随意在室内放置这样的花呢?必然是有人吩咐他们这样做的。因此,你这管事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定是觉得当晚来的宾客会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将要被拍卖的宝物上,因此并不会注意那些花卉的摆列,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在众人眼前下毒。”
纪彤心道,原来如此,她本就觉得已经检查过食水,都没有问题,还想不通是从哪里着了别人的道。这下毒的法子倒是颇为风雅,也极其难以察觉,自然大家都中了招。可见越好看的东西,越有毒,这话确乃是醒世恒言,合该背诵千遍,刻在心中,以防之后再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虽然她其实已经跌跤了多次,想到此,不禁默默看了一眼身侧站着的人,叹了口气。
而崔明此刻却露出了些许后悔的神色,愤愤然道:“你这法子虽然需要的时间久些,却很难防范,因此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他们,仓卒间只得先进入那花厅,换了井如海的模样,装作和他们一起被迷倒,做做样子,好再行脱困。若是知道你心思如此歹毒,我就应该在外头留守,也好过此时被你一网打尽。否则,你这小子哪里还有戏唱。”
任玉则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若是你那时再早发现些,小可的计划恐怕就没有这么顺利了。”他说到此处,却粲然一笑,“不过幸好老天也看不过他们的恶行,只可惜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他呢?”任玉则侧头看着纪彤,头微微一偏,示意齐麟。
纪彤直接道:“他是如假包换的齐麟,从一开始你见到的齐麟,就是他。”
任玉则却有些不相信,道:“那你们有何渊源?可不要告诉我,你俩一见如故,因此心有灵犀,决定一起缉凶。这戏码可就没意思了。”
他的语调里中带着几分调侃与不信任,眼神则在纪彤与齐麟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两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微妙联系。
纪彤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想,这姓任的小子,恐怕私下很爱看那些才子佳人的画本,脑子里能想到的桥段怎么只有这种,真是庸俗的很,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只是平直地回答道:“我们确实并非第一次见面。几年前,总捕头曾带我拜访盐帮,只是那时候和齐公子远远见了一面,彼此的印象并不深。这次纯粹是半路结伴,也是因着从前长辈们的几分薄面,总是知根知底些。”
盐帮虽然是江湖上的贩卖私盐的组织,但是也算是正式得到了官府的许可,因此和名捕司有些往来,并不算稀奇。
任玉则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他深知盐帮在江湖中的地位与影响,也知道他们与官府之间那复杂而微妙的关系。纪彤所说的与盐帮有过交集,并因此与齐麟有过一面之缘,倒也在情理之中。故而此刻他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对这说辞信了七八分。
这时候,他心中的疑问已经都得到了解答,于是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似乎解决了一桩心事。
”好了,既然你筹码的数额都弄清楚了,那便也来看看小可特意为姑娘精心准备的‘筹码’吧。”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神秘与期待,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在暗示着即将揭晓的将是一场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说完便击掌三声,那清脆的声响仍在寂静的室内回荡,他身侧站着那矫健的暗影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外。
片刻之后,那黑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但这次,他的手中却多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东西——
一个满身血痕、衣衫褴褛的“人”。
此人的脸孔被鲜血和泥土覆盖,全然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和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但纪彤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只因此人双手的十根手指,已经从指根处全部被人齐齐砍断了。
这人居然是之前被那梦瑶带走的简云琛,也不知她用了何等的手段,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已经将他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但是,此刻他却又被送了回来,送回了任玉则的手中。
纪彤心中立即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心中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更为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不禁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简云琛,却无法发出声音。
在任玉则的示意下,那黑衣人大步上前,拎起在墙角处被绑缚起来的冯业,瘫软在地的闫文贺,和已经陷入昏迷的简云琛放在了一处。
纪彤眼见他一手一个,轻轻松松提起了冯业和闫文贺两个成年的男子,在手中宛如拎鸡仔一样,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知此人内力深厚,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如此一个轻功、点穴和内力都颇为出色的人,便绝不可能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但她却完全看不出此人的武功路数,实在奇怪。
任玉则看着脚边的三个人,仿佛清点牲口一般,拿脚尖随意踢了踢,淡然道:“喏,这是三个人,在这世间做尽恶事,轻贱他人,自私自利,实在该即刻出死。不过他们还算有点用处。”
然后他又看着站在纪彤这一侧的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十分耐人寻味的神色:“你那边也有三个人,数额刚刚好。”
“终于到了最有意思的部分了。”
“小可行事,从来都喜欢物尽其用。”任玉则柔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而后缓缓走到那竖起来的石棺前,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花纹,“因此这棺材一旦开启,便需要有人躺进去。若是没有人,那么便只能大家同归于尽咯。”
任玉则俏皮一笑,依此竖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三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和三个出生入死的朋友。”
“你究竟会怎么选呢?捕快姑娘?”
石室的大门突然全然开启,接着任玉则慢慢倒退着一步一步,向后走去:“姑娘,做好选择后,便可躺入那第四口棺材,片刻就能直达出口。小可先行一步,在上面静候佳音。”
“不过小可要多提醒一句,姑娘可切莫太过好心。若是出来的人,不是你,我便会让人——杀了他。”他说完便伸手横在脖颈上,微微一划,笑得十分开怀。
这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和话语,却宛如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所有人牢牢地束缚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任玉则等三人退去了门口,那两扇石门便开始缓缓合拢。
任玉则挥挥手,笑着告别。
而就在石门关闭的瞬间,那黑衣人指头一动,纪彤便觉得自己身上的禁制一松,穴位被解开了。
但是,来不及高兴,因为她发现有一股细细的,银色的小溪流,顺着门缝和不知何时出现在地面上的细小沟渠,正慢慢流进石室。
那是水银。
今天写的不太顺,明天有可能要再磨一磨剧情,如果十二点前没发,就周一晚上见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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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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