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不相识(三)
贺兰院内
夜色深沉,奇楠香的清甜缭绕在书房中,窗纱随微风轻轻摇曳,几片合欢花瓣悄然飘落,点缀在书案与地板上,宛若散落的星辰。烛火摇曳,映照出毕博玮沉静如潭的神色。
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衣领上盘踞的金线巨蛇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瞬便会破织而出。袖口祥云绣工精致,流动间似与这微凉的夜风交相辉映。这样的装束将他衬得威严而神秘,恰如这书房中独立的一方天地,静谧却暗藏锋芒。
书案上的密信被摊开,毕博玮微微蹙眉,目光在那寥寥数语间游走:“铲除肖昌,重酬相送。”
他薄唇微启,轻声念出:“肖昌。”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这不过是徐王豢养的一条狗。靠高利贷起家,靠情报攫取权势,却因贪婪与残酷得罪了太多人。他虽表面风光,却不过是依仗背后某位权贵的余荫而苟活。若除掉他,波澜虽会惊起,却绝不会掀翻局面。
毕博玮指尖轻轻敲击书案,眸光穿过窗棂,落向院中莲池。
“若他死了……”他轻声低喃。
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肖昌一旦毙命,那些依附于他的乌合之众必然作鸟兽散,而徐王更不会为一条弃狗耗费心力。棋局中的弃子,本就该被随时舍弃。
他缓缓合上信,微风拂过窗纱,烛光轻颤。他的侧脸隐在光影间,冷峻而锋利,唇角随之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既然有人急着收他的命,那我便送他一程。”
“主公。”一道沉稳的声音打破静谧。徐风迈步而入,微微躬身,神色间尽是恭敬。
毕博玮抬眸:“查得如何?”
“江冉霏,鸿胪寺少卿江荣的嫡女。”徐风沉声汇报,语气不疾不徐,“她虽为嫡女,却因性情刚直,常遭父母斥责,甚至动辄家法伺候,但从未反抗。家中仆人却颇敬重于她,因她常为他们出头抱不平。若无人管束,她倒能自在度日。”
“继续。”
“此外,江冉霏似乎擅剑术,偶尔会来空凌派接取任务赚赏银。她的身手在门派中已算上乘。”
听罢,毕博玮点了点头,眸光微微一动。他将手中密信推向徐风,声音低沉:“这是下一个目标。”
徐风接过信,略一沉思,未多言语,低头领命。
书房中再次归于寂静。奇楠香的气息幽幽缭绕,烛火跃动间映得他的眉眼若隐若现。
“这次行动如她也去,告诉我。”他突然言语,语气轻而淡。
徐风微微一怔,旋即应道:“是。主公,是否还需继续追查?”
“不必了。”毕博玮摆了摆手,“还有更重要的事。”
“属下明白。”徐风颔首退下,脚步沉稳。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毕博玮的目光重新回到案前,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
夜风拂过,莲池的波光被窗棂切割成碎片,映在他眉间眼底,如同深潭涌动的暗流。他静静凝视着前方,低声呢喃:“江冉霏……有趣。”
晨光微洒,江府内的风拂过庭院,带着几分花香。
江冉霏换上一袭素白长裙,袖上茉莉花层叠秀美,金丝点缀间仿佛散发出淡淡清香;而衣领处的孤挺花华贵鲜艳,繁复的花形在金银丝线的勾勒下,宛若生命跃然其上。她端坐于窗前,微风轻抚,整个人清雅脱俗。
冉霏手中执着一盏“雀舌”,清澈的茶汤映出她安然的神情。茶叶舒展如凤羽漂浮其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细腻与芬芳。
而这一盏茶,却是她靠着剑术赚来的赏银换来的,她轻啜一口,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满足。
欣儿快步走入,站在一旁,目光中却掩不住几分愤然:“小姐,自您那日出门后,老爷便去了外室,至今未归。夫人也是一如既往,成日与别府夫人聚会闲聊,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竟无人真正关心小姐!”
“他们不关心,是好事。”江冉霏将茶盏轻轻放下,眉眼如风过清泉,波澜不惊,“欣儿,别替我抱不平了。母亲和外室不过依附于父亲的宠爱,才能过活。若有一日他的心有所偏移,她们便会如浮萍一般,一无所有。可我不同,我依靠的是自己。”
“小姐虽能依靠自己,但若老爷替您许了亲事,您还能自由吗?”欣儿的语气中满是担忧,“您如今已到出阁年纪,谁知道他会不会随便把您许配给一个陌生人?”
江冉霏低头浅笑,眸光淡然:“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不嫁。但你放心,我总会为自己留好后路,也不会让你无依无靠。”
欣儿眼眶微红,几乎带了哭腔:“小姐,我不要您顾我的周全,我只想要您过得好,别再吃苦了!”
冉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多了几分宠溺:“我的好欣儿,别哭了。你家小姐,怎么会让自己受苦呢?放心吧,到时候自有打算。”
气氛稍缓,欣儿擦了擦眼角,努力换了轻松的语调:“对了,小姐,我们‘辛味小院’最近扩张的事,您看什么时候定下来?我已选好了场地,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提起这事,江冉霏眸中多了一丝亮光,轻轻颔首:“好啊。等我们开张后,定能小赚一笔。如今越来越多人接受我们的辛辣食物,这种刺激的口感,一旦上瘾,戒掉可就难了!”
“辛味小院”,这是江冉霏五年前用剑术赚来的银两创办的。那时,她在渝州完成空凌派的任务,初尝那地城中辛辣的特色食物时,只觉难以下咽,但很快便爱上了那种强烈的味觉刺激。那种辛辣感,能让她短暂地忘却生活中的烦恼。
完成任务后,她决定将这种味道带回都城。起初,她只租下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低调经营。谁知,辛辣食物的刺激感令顾客一尝便无法自拔,生意日渐兴隆。如今,原本的小院早已不堪顾客之需,她也不得不正视扩张的需求。
“可是,小姐。”欣儿皱了皱眉,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我算了下账,这次若扩张,咱们的银两恐怕会全都搭进去。若生意好自然无事,可若是客人没有增加,那可就赔大了啊!”
江冉霏闻言却神色如常,眉间带着淡淡的笃定:“别担心。过几日,空凌派有一单任务,赏金是以往的十倍。我去赚回来。”
“十倍?”欣儿惊得瞪大了眼,脸色微变,“小姐,这任务听着就危险得很,您可不能为了钱去冒险!”
江冉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端起茶盏,轻声道:“放心吧,我定能活着回来。没钱过日子,想必比死了还难受呢。”
“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欣儿急得跺脚,忙对着窗外连连呸呸呸,“呸呸呸,不吉利的话快别再说了!”
冉霏被她的样子逗乐,笑意弯了眉眼:“你这丫头,胆子小得很,还这么迷信。”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鸿胪寺堂内映得明暗交错。
江荣端坐在高位上,目光掠过空旷的大堂,神色沉稳而自若。他一手搭在案几上,指尖轻敲着桌面,仿佛整个鸿胪寺的气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里,是权力与**交织的场所。每日来往的人,或低眉顺眼,或满怀恳求,眼神中充斥着敬畏与谄媚。而那些下属的赞美,无论真假,他都乐于听取,每一句话都在填补他心中的满足,让他确认自己的地位不可撼动。
“江大人。”门口传来脚步声,谢元快步走入,微微躬身,声音中透着谦卑与小心。
江荣抬眼看向他,目光淡漠,却带着威严:“何事?”
谢元略一停顿,语气恭敬而低缓:“梁王殿下上奏皇上,提议与莱国和亲,以平息边境战乱。”
这话一出,江荣目光向窗外微微一抬,似是望向那巍然耸立的皇城,言语中却带着丝丝嘲讽:“和亲?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我大繇兵锋所指,区区莱国,不过是危卵罢了,何必委屈一位女子?这岂不是成了朝廷的笑话?”
谢元脸上堆着谦和的笑意,“梁王殿下主张以和为贵,免去兵戈之苦。只需送一位佳人,便可换来边疆安宁。这虽是小事,却关系朝廷大局。”
“送一位佳人?”江荣轻嗤一声,“皇亲国戚,谁肯把自家的掌上明珠送到那穷山恶水?到最后,怕是还得从别家挑个替罪羊罢了。”
谢元目光微闪,脸上的笑意更深,语调更低:“大人所言极是。这些高门贵胄自然舍不得自己的血脉冒险。不过,若有朝臣愿献出一女,附带立功之功,或许还能换得升迁荣宠。这样的买卖,想必会有人争抢。”
江荣眼中精光一闪,抬手抚了抚衣袖,微微颔首:“呵,谁的女儿嫁出去不是嫁?若能换得官职荣宠,也算值当。”他话锋一转,“无论谁嫁,到时筹办送亲的事肯定落在我鸿胪寺手中,到时少不了论功行赏。”
谢元适时接过话头,脸上的谄媚毫不掩饰:“大人果然高明,这等事落在您手里,必然能办得漂漂亮亮,为朝廷排忧解难。大人这份才智和远见,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荣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眼神微微眯起。他并未答话,却已在心中暗自盘算起来:和亲之事,若由鸿胪寺操办,正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运筹得当,他不仅能在朝中博得声誉,还能借此机会再添几分话语权。这盘棋,他势在必得。
谢元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目光微垂,静静等候。他深知,自己今日的这番话已足够打动江荣。这场和亲风波,对他来说,同样是一次机会。只要紧跟江荣步伐,他的前程也必然光明。
一时间,鸿胪寺大堂内静谧无声,唯有微风轻拂,卷动几缕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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