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亮得晚,陶家人的朝食伴随着晨光下肚。
陶苗苗坐在桌旁,暗暗瞟了一眼大姐的碗。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相看,大姐碗里的吃食比陶奶奶的还要稠些。
陶苗苗埋头喝粥,虽说陶家此举有把猪养肥卖个好价钱的嫌疑,但现在养肥也好过一直瘦骨伶仃。
只希望,往后每日,大姐都能吃得好些。
用完朝食,陶苗苗压住心头对山上那人的牵挂,认认真真地洒扫屋舍,迎接客人。
昨日在山上看到风雪将至,没想到,今日在山下却是个暖阳天。
冬日的阳光并不辣人,照得陶苗苗有些犯懒。
正昏昏欲睡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陈媒婆的大嗓门人未至声先到,“陶家婶子,我来讨口水喝了!”
陶苗苗立马惊醒,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苕帚。
陶二嫂的房门打开,妆扮一新的陶杏儿缀在陶二嫂身后走了出来。
对比起陈媒婆来那日,今日的大姐明显更好看了些。
陶二嫂给她黑瘦的脸和手都擦了遮掩的香粉,头上梳着规整的双丫髻,各戴了一朵鹅黄色的绢花。
身上穿着同色的衣衫,整个人显出几分往日没有的灵动可爱。
陶苗苗眼前一亮,没想到,陶二嫂还有这手艺。
陈媒婆已经走进了陶家院子里,身后还跟了四个人。
看着是一对中年夫妇带了两个儿女,大的儿子应该就是要和陶杏儿相看的郎君
只见他穿着簇新的衣裳,身量比十三岁的陶林高了许多,面上生得白净,打眼一瞧,便有读书人的气质。
初初看来还不错。
陶苗苗才得出这样的评价,就见对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陶杏儿,立马垂下头,眼里划过一抹嫌弃之色。
别人没注意到,但陶苗苗而今身高感人,站在侧旁的角落里,恰巧捕捉到了他垂头时的神色变化。
陶苗苗一愣,转头去看,大姐的脸上已经爬上了红云。
她羞答答地又看了赵郎君几眼,没得到回应。被陶二嫂拉了几下,只得微带失落地转身回屋去了。
另一头,陶奶奶带着陶二一家,乐呵呵地领着陈媒婆和赵家人往堂屋走去。
赵家可是镇上的富裕人家,陶奶奶做梦都没想到陈媒婆能找来这么一门好亲事,嘴角都要咧到后槽牙了。
赵家大娘撇过陶二嫂身边跟着的三个大小不一的男娃,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明显极度满意。
唯独议亲的赵家郎君,面无表情,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屋内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也与方才陶杏儿羞红的脸颊截然相反。
陶苗苗暗叹一口气,这架势,亲事估计能成。
但看赵郎君这架势,也不知是该替大姐庆幸讨了未来婆婆的欢心,还是该替大姐惋惜,郎君明显无心无情。
屋子里的喜气蔓延不到陶苗苗身上,现在正是偷溜的好时机。
陶苗苗趁着陶奶奶说话间隙,特意跑去她身边。
一句“奶”才喊出口,下一刻就被陶奶奶不耐烦地打发了出去。
陶奶奶压低声音,语气是一如既往地不耐烦,“去去去,没看这儿正忙着,净瞎添乱,自己一边待着去。”
陶苗苗在心里比了个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快速地溜出屋门,拿起平时砍柴的物件,装作气呼呼地往山上走去。
走在道上,陶苗苗竟然又幸运地发现了一株,没有被冻死的止血草药。
她如获至宝,赶忙采下来。
她并不会炮制草药,随意晒干的止血草药肯定没有这株新鲜的好。
将草药小心翼翼地揣进袖子里,陶苗苗继续向上爬。
越靠近山洞,寒风越大,她赶忙裹紧了身上的旧袄子。
好在,这山洞的位置十分隐蔽,而且口子是背风的,陶苗苗一进到山洞里便感觉暖和了许多。
她搓了搓手,就着方才在路上拾得的小树枝在洞内生火,好把洞内的温度升起来。
待火势稳定,她才转身,去看被草席子盖着的人。
这人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掀开前襟一看,伤口倒是都止住血了。
就是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脚更是冷得和冰块似的。
陶苗苗赶忙把他轻轻拖到了火堆旁,又给他把被血浸湿了的草药换下来。
先前心神不稳未曾注意,而今在火光照耀下,这人一身皮肉显得愈加细嫩雪白。
陶苗苗坚定了自己要救活他的决心,大姐已经开始议亲,她也不远了。
三年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她一定得在此期间,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陶苗苗伸手试了一下这人额上的温度,倒是不烫,看来没有发烧。
她松了一口气,若是发烧,她兜比脸干净,又是寒冬腊月的,当真是束手无策。
不过,手这么凉也不行,可惜这年头不能输液,没法给他输送营养。
陶苗苗给他喂了点水囊里的温水,又拿起他在火堆外侧的手,不断地搓,给他搓暖和了才放下。
她目含希冀地看着地上的人,“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哪怕,只给我说说,这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也好。”
做完这些,陶苗苗也没急着下山。
她想多给这人用火暖暖身子,干脆坐在了破布边缘,隔一会儿给火堆添根柴。
连着几日没睡好,散发着热量的火光在身旁跳跃,渐渐把陶苗苗的瞌睡虫暖了出来。
不知添到第几根柴火,小丫头垂下脑袋,窝在破布旁小小一团,不知不觉地歪下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霍容思感觉到脚上一沉,接着,听见了那人绵长的呼吸声。
他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底一片清明,压根不是昏睡不醒的模样。
因为火堆的存在,山洞里的温度渐渐攀升,霍容思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暖意。
低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头顶,像鸟窝,霍容思并没有妄动。
虽然这人毫无武艺,听起来不是什么坏人,也不识得他的身份。
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着实怪异。
人若没有见识过世界,怎会生出此等疑问。
若是见识过了世界,亦不该有此疑问。
霍容思的眸子中划过一抹深沉,这个看起来瘦巴巴又乱糟糟的小丫头有秘密。
说起来,他也需要知道此处是何地。
不过,有古怪的小丫头,还是等他恢复半成后,再行试探得好。
陶苗苗足足呼呼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身旁的火堆只剩下零星一点。
山洞里暖洋洋的温度也降了一些,陶苗苗估算了一下时辰,将火堆彻底踩灭,把霍容思身上的破布草席又裹紧了些。
“冬日天冷,你先将就将就,我明日再上山给你生火烤。”
霍容思强忍住挣扎的本能,任由身上那人的小爪子在他身上四处乱摸,又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破烂物件。
小丫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听不见,霍容思方才重新睁开双眼。
却没想到,立马对上了一双狡黠的黑眸,是那个小丫头。
被撞了个正着,霍容思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他悄悄动了动手臂,却发现早已被小丫头绑了起来。
原来方才并不单纯是给他盖紧了御寒,霍容思这才正色打量起面前的人。
看起来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黑瘦矮小,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若不是那双黑眸,看起来和庄上佃户家寻常的小丫头没太大区别。
“你何时发现的?”
陶苗苗偷偷握紧了手里的柴刀,她感觉得没错,这人果然早醒了。
他醒了却装晕,是对她有防备心理。
她才救了他,他第一反应不是感激却是防备,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陶苗苗脑中划过以往影视剧里随便捡男人的女主的结局,她决定做一个开门见山地长嘴的人。
“贵人无需防备我,我若对你有坏心,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地救你。”
此话有理,霍容思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
“而且,我所求甚小。”陶苗苗的声音被山风吹得有点模糊。
霍容思并未接话,静待面前人发话。
所求甚大还是所求甚小,还得看看到底是何事。
陶苗苗伸出了一根细瘦的手指,眼里充满了向往和希冀。
“就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从未出过这大山,贵人养伤期间给我讲讲大山外头的事。
听着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想听外头的故事?
“就这一个?”霍容思有些不敢相信。
陶苗苗忍住了到嘴边的米面肉三字,肉痛地点了点头。
这种不好相与的人,还是不要再有二次交集了。
霍容思瞥了一眼她破旧的衣服,黑瘦的脸颊,知道大山外头的事于她而言,竟比吃饱穿暖还要重要?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大山外头的事,从何说起?
陶苗苗见他先是面露轻松之色,接着又迟迟不语。
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山外头有多……大地方?”
本想问郡县的陶苗苗话拐了一个弯,却还是迎来了男人打探的目光。
陶苗苗竭力保持镇定,她睁着求知的双眼,继续追问,“可有民风民俗开放点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比如说…女子能独立生活的地方?”
“你想问,女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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