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抱着几卷刚从传功殿借来的医典。
脚步轻快地走在通往百草园的石板小径上。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她嫩黄色的裙摆上跳跃。
衬得她气色愈发红润,仿佛已经彻底从失去姐姐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就在小径的转弯处。
她迎面遇上了刚从执事堂方向走来的季知舟。
“季师兄。”
楚晚宁停下脚步,脸上立刻扬起恰到好处的、甜美又带着一丝恭敬的笑容。
她对这个总是温润如玉、却让人看不透心底的符修师兄。
始终抱持着一种混合着些许旧日悸动与高度警惕的态度。
“楚师妹。”
季知舟微微颔首,脸上是惯常的温和笑意,目光在她怀中的医典上扫过。
“师妹勤勉,这是又要钻研新方了?”
“师兄过奖了。”
楚晚宁弯着眼睛,语气乖巧。
“只是些基础典籍,温故知新罢了。”
“倒是季师兄,听说最近符修一脉新入了不少弟子,想必事务繁忙?”
“尚可。”
季知舟语气温和,听不出真假。
“新弟子们朝气蓬勃,是宗门之幸。”
“倒是楚师妹,听闻你在百草园也开始指导新晋弟子了?”
“真是后生可畏。”
两人站在小径旁。
看似寻常地寒暄,言语间却都带着几分试探与维持距离的客套。
他们都记得之前因沈栖梧和易清雪之事而产生的短暂交集与隐隐的对抗。
如今时过境迁,那份微妙依旧存在。
楚晚宁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提起:
“说起来,前几日我去给外门一位师弟送宁神丹。”
“路过药圃时,看到季师兄院中那株宁神花,似乎开得极好?”
“远远瞧着,灵气氤氲,真是让人心静。”
季知舟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那株宁神花是他颇为珍视之物。
楚晚宁此刻提起,不知是单纯赞美,还是意有所指。
他面上笑容不变:
“师妹有心了。”
“那花性子娇贵,不过是侥幸养活罢了,当不得如此夸赞。”
楚晚宁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
“新来的弟子们确实有趣,只是偶尔也有些……嗯,过于活泼了。”
“不像我当时,战战兢兢的。”
她这话带着点自嘲,也隐晦地表达了如今弟子与她们那代的不同。
季知舟点头表示赞同,语气依旧温和:
“大势不同,风气自然有异。”
“只要心向正道,活泼些也无妨。”
他顿了顿,看向楚晚宁,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倒是楚师妹,如今愈发沉稳干练,令师想必十分欣慰。”
楚晚宁听出他话里的含义。
是在说她已非昔日那个需要依靠姐姐、甚至会因单恋而掺杂算计的小女孩。
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笑得甜美。
“师兄谬赞了,晚宁还需向各位师兄师姐多多学习。”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告辞。
一个走向百草园深处,一个前往千符峰方向。
阳光下的这次偶遇,看似平和,实则暗流微涌。
两人都戴着完美的面具。
维持着表面和谐,心底的盘算却只有自己知晓。
---
与此同时,主峰议事堂内。
正上演着一场与严肃宗门氛围格格不入的——
弟子辩论赛。
辩论的题目也十分之……清奇:
【修行路上,道侣与法宝,孰更重要?】
正方观点:道侣更重要(道侣是心灵的港湾,是共同进步的基石!)
反方观点:法宝更重要(法宝是实力的保障,是通往大道的捷径!)
江兮宁和司马舒瑜,赫然站在反方辩席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她俩报名参加纯粹是觉得好玩。
加上孙长老撺掇,说赢了有额外贡献点奖励。
评委席上,坐着几位看似面容严肃的长老。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面无表情、气质清冷如雪的白芷。
他被拉来当评委,显然浑身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
但依旧坐得笔直,仿佛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辩论一开始,还勉强维持在“摆事实、讲道理”的框架内。
正方一辩(一位神情激动的法修弟子)慷慨陈词:
“试问,当你修行遇阻,心魔丛生之时。”
“是谁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给予你温暖与支持?”
“是冰冷的法宝吗?”
“不!”
“是与你心意相通的道侣!”
“道侣,乃是……”
反方一辩司马舒瑜立刻站起来反驳,小脸微红但语气坚定:
“对、对方辩友说得很好!”
“但是!”
“当你遇到强敌,生死一线之时。”
“是道侣能立刻跳出来帮你挡住致命一击。”
“还是一把趁手的法宝更能救你于水火?”
“法宝,是实打实的战斗力!”
“是……”
江兮宁在下面听得直打哈欠,小声对司马舒瑜说:
“这都啥跟啥啊,太磨叽了!”
很快,自由辩论环节开始,场面逐渐失控。
正方二辩抓住司马舒瑜话语里的漏洞:
“对方辩友此言差矣!”
“若道侣实力强劲,自然可以与你并肩作战,共抗强敌!”
“这难道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吗?”
江兮宁“腾”地站起来,双手叉腰,开始发挥她胡搅蛮缠……
啊不,是另辟蹊径的辩论风格:
“并肩作战?”
“那万一你道侣是个战五渣呢?”
“非但帮不上忙,还得你分心保护!这叫拖后腿!”
“还不如一件听话的法宝好使!”
“法宝不会抱怨,不会跟你吵架,不会跟你抢资源……”
“更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噗——!”
台下有弟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方辩手被这接地气又刁钻的角度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对真挚感情的无耻亵渎!”
江兮宁白眼一翻:
“亵渎啥啊?现实点行不行?”
“修真界多危险啊!”
“今天还卿卿我我,明天可能就人鬼殊途了!”
“法宝至少还能给你留个念想,道侣没了你上哪儿找去?”
“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开始跑题。
“找道侣多麻烦?”
“得看脸、看资质、看身份、看性格合不合……”
“有这时间,我多炼几件法宝不好吗?”
司马舒瑜在一旁拼命点头,小声补充:
“就、就是!”
“而且法宝还能卖钱呢!”
“道侣能卖吗?”
台下笑声更大了。
正方辩手气得够呛,指着江兮宁。
“你们这是歪理邪说!”
江兮宁双手一摊,一脸“我就这样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辩论嘛,不就是各抒己见?”
“你们说的叫道理,我们说的就叫歪理?”
“这算不算歧视?”
眼看辩论就要演变成菜市场吵架。
主持人赶紧介入,维持秩序。
然而,到了最激烈的自由辩论白热化阶段。
双方辩手几乎都站了起来,唾沫横飞,肢体语言丰富。
江兮宁更是杀红了眼。
对着一个坚持“道侣是灵魂伴侣”的正方辩手吼道:
“灵魂伴侣?”
“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
“现实点!修行界实力为尊!”
“有本事咱俩现在就出去‘自由搏击’一下!”
“看看是你的‘灵魂伴侣’能隔空给你力量,还是我的爆破法阵更实在!”
“自由搏击”四个字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连评委席上几位古板的长老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白芷坐在评委席上,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握着评分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辩论赛。
最终,这场闹剧般的辩论赛。
在主持人强行宣布进入总结陈词后,勉强落下帷幕。
结果并不重要,贡献点也显得索然无味。
但江兮宁和司马舒瑜显然玩得很开心,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议事堂。
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的“高光时刻”。
“哈哈哈,兮宁你看到没?那个正方辩手的脸都气绿了!”
“那必须的!跟老娘斗嘴,他还嫩了点!”
两人笑闹着,沿着主峰大道往回走。
就在这时,江兮宁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了不远处。
一个正抱着几卷厚厚古籍、低着头匆匆走过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普通的藏经阁弟子服饰。
身形纤细,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竟让江兮宁心脏猛地一跳!
卧槽?!
沈栖梧?!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
但那身影很快走过,角度变换,露出了完整的正脸。
那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眉眼温顺。
但……也仅仅是清秀温顺而已。
与沈栖梧那种惊为天人、雌雄莫辨、带着破碎感的极致美丽……
根本毫无可比性。
只是乍一看。
那低眉顺眼、安静走路的姿态,有那么一丝丝形似罢了。
“吓我一跳……”
江兮宁拍了拍胸口,低声说。
“怎么了兮宁?”
司马舒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弟子的背影。
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小声说。
“是……藏经阁新来的那个小师弟吧?”
“我上次去交玉简也见过一次,是挺……安静的。”
“嗯。”
江兮宁收回目光,语气有些感慨。
“乍一看是有点吓人……不过也就是乍一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听说性子倒是挺温良的,这点倒是有点像。”
世间,哪有比得上沈栖梧的。
那份独一无二的容貌气质,那份复杂难言的过往,那份最终魂飞魄散的决绝……
早已成了她们,也成了许多人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和一个无法替代的传奇。
司马舒瑜点点头,也叹了口气:
“是啊……要是易师兄知道了……”
她没再说下去。
江兮宁“嗯”了一声,没再多看那个远去的背影,转而吐槽道:
“说起来,易清雪那个神经病好像回来了?”
“今天早上在主峰那边看见他,那气场,方园十里寸草不生!”
“啧啧,也不知道谁又意到他了。”
司马姝妤立刻心有威威焉地点头。
“嗯嗯嗯!还是他远点好。”
江兮宁立刻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算了,不提他了。晦气。”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渐行渐远。
将那个与故人仅有丝毫形似的新弟子身影,抛在了身后温暖的夕阳余晖里。
故人已逝,痕迹渐消。
宗门的生活,就在这般插科打诨、偶有波澜的日常中,继续向前流淌。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不同了。
而那藏经阁新来的、性情温良的小弟子。
是否会在这已然改变的人际网络中,掀起新的涟漪?
尚未可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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