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的意思是什么,哪怕再不愿清醒的人也应当明白。胡帆海替女儿再次拒绝了自己,也替女儿干脆地了结了他们的关系。胡倩倩在这个时候刚收回去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淌落下来,一滴一滴浸透在了衣襟上。胡夫人也在这个时候默默低下了头,用手去为女儿擦掉那一滴滴坠落的晶莹物事。林嘉明也感觉眼前有某种透明的东西挡住了视线,摇摇欲坠。他胸口闷地仿佛压下千斤巨石,痛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轻轻说了声抱歉直接推门而去。
走出医院,夏日的风居然都不显得燥热,他一个人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他还不想那么快回到车上,他就想这样一个人独自走走。他承认在明白胡叔叔的意思后他应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如果他不愿解释,不愿把错误推在弟弟身上,最后的事实也应该如此。他这是默认了自己和胡倩倩的关系走到了终点,此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挨不上谁。那些从前美好的回忆,两人靠在一起的幻想,全都是打碎的镜子了。
说实在的他现在心里不是那么纯粹的难过,他方才感觉想哭也不是因为分开的悲伤,起码他的心情应该和胡倩倩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胡倩倩也许是觉得被辜负的愤怒与残存的眷念,而他最多的感觉是觉得人生的迷茫与自我的失败。像他这样厉害的精英人物,感觉到迷茫是很正常的,可是如若自己意识到自己一段旅程的失败,那他会觉得自己那段时期应该很难调整过来,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不喜欢自己面对问题原来还有那样懦弱的一面,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知道从何解释。他讨厌那样处于情绪低谷的感觉,他的心里曾经已经装下一座低洼的坟墓,再也装不下其他什么东西。
林嘉明感觉自己既放空又沉重地一直走着,他记得这附近应该临近海滨,因为方才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汽笛的声响。果不其然,微微带着咸意的风刮在脸侧,林嘉明的鼻尖嗅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他顺着自己的心一直往前走,这种指引仿若天赐,那样的诱人,那样的神秘。
林嘉明一直朝着海边走,他的脚底渐渐地踩在一片乱石滩上。他忽然意识到前几天他刚来过这里,那是弟弟学校开家长会的那天,谢子荣独自跑到了这里。林嘉明走过一条条停泊靠岸的渔船,随便靠在了一艘无人的船边,在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了一根烟。他本能地又开始找打火机,可是却没有摸到。
现在已经到了半夜,海滨的灯亮在了遥远的路边,乱石滩上一片黑沉,海上的星空便显得愈发清晰,那就像成片的碎银洋洋洒洒铺在暗色的天幕里。林嘉明脑子里很乱,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得他有些无从思考。公司的大会,四叔的忌日,他和倩倩的分离,都聚在了一天,仿佛命中注定,这一天注定是那样不平凡。林嘉明没有找到打火机,刚要把烟重新放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海边传来了清脆的打火机声。
“咔哒,咔哒”。林嘉明下意识就朝那边走去,黑黢黢的海边大石上盘腿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色剪影,正在俯视着面前的大海闷闷地抽烟。林嘉明只看到他的背面,于是微微俯下身靠近对方,一开始竟是因为悲伤而声音哑地哽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调整一点:“能借个火吗?”
那人微微点点头,没有去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随便朝旁边一递。
“谢了。”林嘉明接过来把烟叼着点燃,慢慢吸了一口,眉宇却没有片刻舒展。他把打火机还给那人,黑暗里亮起两团微弱的橘光,他微微侧,觑见那人模糊的剪影望着大海,孤独而寂寥。
估计也是某个伤心的人吧。林嘉明心想,不然不会有哪个人愿意深更半夜来到这样漆黑的地方散心的。
林嘉明也找了一旁的石头坐了上去,一下一下地抽。他们俩坐的不远,甚至能听见彼此呼吸,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夏天海边的风仍旧令人舒适,林嘉明就着这样放松的环境混混沌沌地想了很多东西,想得心烦意乱。过了一会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看了一下,然后又把手机放回怀里。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整。林嘉明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给胡倩倩发过去两条消息,一条问她伤得怎样,一条问她能不能再谈谈。然而他刚输入好,想了想,还是将它们都删除了。他忽然就有一个疑问,自己究竟是更在乎弟弟一点,还是更在乎倩倩一点。如果从刚才他在病房里没有解释的行为来看答案应当是前者,那么他对于胡倩倩的爱究竟有多少。
他真的能够就这样放手吗?林嘉明在此刻又感觉到了无力,在他猜测到了这一切都是弟弟做出来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瞬间的无力感。Arun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简直不言而喻,他回去应该怎么面对弟弟,他还应该逃避弟弟对自己的情绪吗,这是否会让对方肆无忌惮。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林嘉明接通了,是家里打来的。他看了看,是弟弟打来的。
“你怎么还没睡?”林嘉明没等弟弟开口,一股脑开启了质问,“现在已经大半夜了,十二点多了,就是不是让你早点睡的吗?怎么这么不听话?就算是周五也不行。”他说着说着就仿佛找到了发泄点,情绪在此刻得到了外露,他觉得自己很想劈头盖脸骂对方一顿,不管是什么理由。但是他忍住了,他没有去责骂弟弟而是渐渐平缓了自己可怕的怒火,换作平时一样的语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到这样其实这很难,可是林嘉明还是忍住了:“你怎么了?为什么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能有什么事,哥哥没事。快点睡吧。”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接通电话的那刻方才一直在身边闷闷抽烟的人此刻讶异地转过脸来注视着自己。那人戴了一顶鸭舌帽,帽檐下的眼睛定定看着林嘉明的侧脸,一动不动。
嘉明哥?怎么是嘉明哥?谢子荣一下子把手中的烟头摁灭在了身旁的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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