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羽有些疑惑,他觉得自己下手不是很重,于是把人脸从地上翻过来一瞧,他吓了一跳——这人压在地上的半张脸都是血。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四五十岁的样子,谢倾羽没有任何认识他的可能。谢倾羽眼皮一跳,把手放到对方鼻间一探,好家伙,完全没了气息。也许不是第一次犯罪了,谢倾羽在此刻并没有觉得多么慌张,他就像小时候摔坏了一件玩具一样皱了皱眉,又去试探对方的颈间和腕上脉搏——当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倾羽重新坐到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头脑飞速运转,面上却冷静到没有流出一滴汗水,然后再次掏出手机给他最得力的手下打了个电话。
两个多小时之后,凌晨1:10分左右,崔成商赶到现场,谢倾羽已经把人拖到了隐蔽一些的楼梯间,此刻他活像一只黑色的蝙蝠一样蹲在阴影里对着死人抽着一根烟。崔成商无奈地对他笑笑,谢倾羽站起来拍拍他的肩,二人目光在黑暗的地方无声交错一下。
“老板,没人看到吧。”崔成商问。
“没人。这里九点多之后应该就不会进人了,没想到还有个拖地的。”谢倾羽声音哑地离谱。
“好的老板,剩下的交给我。”
九十年代那时的监控设备还未普及,又没有目击证人再加之两人把一切都清理地很干净,甚至找到了一个家中贫困只要父母家人能够得到赡养他愿意付出一切的替死鬼,一名没有身份被抛尸在海里又被海浪冲上沙滩的男人就成为了当时青崖半岛的一桩悬案,一直没有被破解。
因为是悬案所以替死鬼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件对谢崔二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的失手杀人插曲仅仅是掀起起了一个小小的浪花,然后被海水淹没。谢倾羽坐在宽敞的办公室内靠着窗外霓虹吞云吐雾,身后是无数罪恶与贪念交织而成的巨大血红漩涡。
周五的时候趁着事情忙完大家都在,谢倾羽迫不及待就在公司开了个蓄谋已久的中高层会议,看似在规划公司下半年工作计划,实则有意借机调整公司内部职权,许多不合他心意的中高层人员职位都被董事会调整。几天后诸事安排妥当傍晚回家,谢倾羽就告诉儿子,他请了个司机明天按时到位去接他。
谢子荣立刻从二楼跑下来,看着他爸的眼睛:“嘉明哥呢?”
“公司职位变动,他下周要去丽都担任子公司总裁。”谢倾羽坐到餐桌边上,接过张秀端过来的一盘白切鸡,“谢谢。”
“丽都?云南丽都?”谢子荣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倾羽望着儿子有些不解,“公司安排,丽都那的子公司少个总裁没人当,他是目前最合适的,也都答应了。怎么了?”
“你们总公司呢?”谢子荣有点焦急。
“总部不一样,人多,总裁好选。”谢倾羽拍拍身边位置让儿子坐过来,“你怎么了?”
谢子荣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有很多东西想问,但是一时又问不出口。
这么突然的消息让他的心在一瞬间全然冻住,变作石膏。他一顿饭吃得不言不语慢慢吞吞,连张秀对着父亲笑了多少次都没来得及数清,忽然想到什么一样放下筷子:“嘉明哥他什么时候走?”
谢倾羽正用手剥着一只梭子蟹,闻言抬头看着儿子,还挺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今天晚上八点的飞机。小荣你这孩子怎么了?你不想找别的人带你?”话没说完,谢子荣已经抓了手机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到别墅外的马路口,拦住一辆的士。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傍晚六点半左右。表还是那天他十六岁生日林嘉明送他的。他心烦意乱,提声道:“去兰云机场!”
那个地方坐落在郊区一片本是滩涂的泥巴地上,政府开发改造,九一年在那里建起机场,愈发促进沐海对外经济贸易。这个地方距离伊丽莎白花园别墅区特别远,几乎是一南一北的对角线方位,驱车起码要两个小时。谢子荣坐上后座,声线已然是压不住的焦急:“能快点吗,八点之前能到吗?”
的士司机在车内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开了点窗:“赶飞机?你这个时间恐怕不行,现在晚上人最多的时间,路上挤啊。”
谢子荣说了句“您先开吧”,靠在后座掏出诺基亚,想给嘉明哥打个电话。他的手指在按键上拨动几下,忽然就迟疑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冲动的飞蛾,想要阻止一场不可能扑灭的火。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给嘉明哥打电话,他是没有理由管对方要去哪或者要干什么的。他甚至不知道嘉明哥有没有把他当做是朋友,还是仅仅以“我领导的儿子”称呼他。可他从刚才起又为什么会这样着急,这样心乱,难道真的害怕见不到对方了吗?他想,如果林嘉明不在沐海了,那他每天上学的念想还有什么?他放学见不到嘉明哥,他要靠什么支持自己还按时按点去学校上课?原来不知不觉地,他每天都在期待见到对方,潜移默化地,林嘉明在他的生活中已经那么重要。
谢子荣看着窗外飞驰的夜色,他捏着诺基亚的手心黏糊糊的,早就不经意间沾满了汗水。他在思想斗争了将近十分钟之后,还是按起了手机,找到了林嘉明的联系方式。
他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那么怕了,怕嘉明哥忽然消失在他的生活,无声无息。虽然他觉得嘉明哥大概率是不会主动与他联系告知自己动向的,但是哪怕是他一厢情愿,是他少年热忱,是他愿意就行。就在谢子荣要摁下拨通那电话的最后一键时,手机响了一下。
他停住了动作,甚至是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他看到有人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新鲜的热乎的。他没来得及去看那人是谁,只觉得心忽然跳得好快,他要受不了了。靠在车窗上手指几乎是颤抖地点开那条短信,嘉明哥三个字一下子跳出来贴到他的眼球上。
“小荣,我马上要调任去别处,最近不在沐海了。照顾好自己,要乖,生气时不要和你爸爸吵架。保重。”
谢子荣一遍一遍地读着这段话,一遍一遍地回看:
发信人:
嘉明哥
139******82
接收时间:
18:51:05
1996-09-12
是嘉明哥刚发来的,新鲜的,热乎的句子。
嘉明哥没有忽略他,没有觉得他可有可无。谢子荣觉得起码这一刻他已经得到满足。
林嘉明坐在机场候机厅内,刚给谢子荣发完这句话的他也在发呆。收到自己被调任的安排后他没觉得多惊讶,谢倾羽早就该防着他了,也怪他有时太疏忽,不懂得伴君如伴虎,也不懂得如何更加巧妙地掩饰自己。公司给他的一切安排的很快,他办完手续和家人说明情况他即刻就可以动身,没有任何迟疑。他现在要庆幸的是自己起码还待在维光内部,只是距离那个核心远了一些,但好歹还有机可乘。他在即将离开沐海安顿好自己和亲人的这么几天内,他其实还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他与那个人的关系微妙至极,可念不可说,拆不破,也放不掉。他想过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人,反正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牵连也没有。可是到后来最后的那一刻,他还是犹豫了。他甚至在心里预演过千百次自己若是重回沐海后见到谢子荣时的场景,可他却一次都没有意识过自己此刻捏着诺基亚的手有多么用力。
最后他没忍住,还是给谢子荣发了一条消息。看似简单告知,实则他已经把那句话来来回回删了改了十几遍,这才点了发送键。他一向果断不拖沓的性格不知为何在此刻变得那样拖泥带水,犹犹豫豫,婆婆妈妈。
发完那句话似乎是了却一桩心事,他捏着手机的手垂下膝盖一侧,头微微抬起,望着远处。捏一捏手机按键湿漉漉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心里也全是汗水。他不期待谢子荣能有什么特殊的回应,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吃晚饭吧,吃完饭能匆匆看到扫一眼知道了就行了,他想。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有多矫情,所以他最后发出来的语句简短明了,保重二字是他对小荣最本真的祝愿。扭捏地发出其他无关痛痒的话不是他的风格。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嘉明有些恍惚,拿起来看了,然后微微睁大眼睛,一遍一遍回看来电人的名字。
小荣,小荣。
是谢子荣给他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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