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乔忆梅的心跳停了半拍,刚刚还觉得疼痛难免的肚子一下成了身外之物似的,她迅速抓起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但始终不敢接听。
虽然她单方面决定不与舒则平往来,但舒则平并未收到任何消息,现在打来电话,倒也正常。
电话因超时而自动挂断后再次打来,吵闹的铃声让隔壁床的孕妇心情不好,给了她男人一个眼神,男人掀开用来隔挡视线的挂帘,一脸不耐烦:“这不是醒着吗!快点接电话吧,别吵着我媳妇休息!”
乔忆梅手一哆嗦摁了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舒则平的柔声细语,但因电信号转录变得不太清晰,甚至有几分失真。刚接通电话时,乔忆梅晃神以为搞错了,将电话从耳边拿开,盯着来电人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确实是舒则平,这才继续。
舒则平依旧是嘘寒问暖,而后问:“你现在在哪里?我刚从国外回来,今天难得休息,明天又要去外地,加上圣诞节快到了,便想和你一起吃个晚饭。你要是愿意的话,今晚我们去明珠大酒店吃西餐怎么样?”
“不巧,我今日不太方便,”乔忆梅干笑两声,捂住抽痛的小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我辞工了,找了份新工作,这工作薪酬高,就是得全天待命……”
鬼使神差地,乔忆梅撒了谎,“而且没时间休息,恐怕下次再见面,至少得是一个月之后了。”
眼下她孩子已经生完,再过月余肚子便能恢复很多。
那边舒则平爽朗笑道:“正好,我下次回来应该也是一个多月后。”
挂完电话,乔忆梅松了口气。站在门外一直没做声的保姆低着头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盆边挂着一条雪白的毛巾,还带着消毒水味儿,是给她擦身子的,但保姆不动手,只将毛巾拧干递给她。
“擦擦汗。”保姆说。
她擦完正面,保姆帮她擦背面,一边擦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是你什么人?”
乔忆梅装糊涂,不想和保姆说自己的私事。保姆没得到答案,叹了口气,才说:“我给人家当保姆见的事多了去了,你呀,现在撒的谎,以后都要吃亏的。”
两边都能讨好的事,怎么会吃亏呢?乔忆梅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等大半个月过去,保姆的聘用时间结束,她也从郑太太租的公寓里搬走。
正巧过年,她盘算着早些回去见见家人,在家里好好休息一番,把身体养回原来的状态,来年安安心心做舒则平的小女友。她心想,就算被舒则平发现她生过孩子,分手就是了,反正她现在有钱,不至于死皮赖脸跟着人家。
她提前通过信告诉家人自己辞工了,今年提前回家过年。
但她坐长途车,拖着行李箱,精疲力竭回到村子,朝矮墙包围的院子里唤了一声“妈”,院子里传来的却不是家人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尖嗓子女声,活像走街串巷唱戏的歌舞团演员。
她正纳闷还没到正月谁来她家串门儿,只见一个画眉描口红的女人从她家堂屋里走出来,穿着枣红色长裙,裙子外罩一件毛领大衣,高跟鞋鞋跟细长,走路姿势一扭一扭的,只是相貌实在不好看,嘴大眼睛凸,像个跳进面粉里的赖壳宝。
她母亲因病腿脚不便,跟在女人身后走出来,喊着:“对,是我女儿!”
母亲前所未有地殷勤,快步走过来接过乔忆梅手里的行李箱,和陌生女人一人一边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堂屋里坐下。在这个家里被如此对待还是第一次,乔忆梅受宠若惊。
女人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开,对她的相貌赞不绝口,直夸她母亲生得好,两个孩子都好看,尤其是女孩,十里八乡难出这么个标志的姑娘。女人和母亲一唱一和,吹捧了几回合后才切入正题——原来这女人是看她年纪合适来给她说媒的红人。
红人是领了隔壁村谁家的介绍费过来的,但具体是哪一户,她最开始没说,两张嘴皮子一掀,先问起乔忆梅的感情经历和婚姻打算。
乔忆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望着红人的高跟鞋发愣,还是院子里突然飘来一股梅花香唤醒她的意识,尴尬道:“没谈过,正在找。”
仔细想想,她确实从未对父母提起过舒则平的事,一来两人从未确定恋爱关系,二来舒则平大她一轮,离婚前和前妻有一个孩子,若是贸然提起,恐怕爱面子的父亲会将她抓起来打一顿。
在这种小地方,年轻女人傍大款能叫人笑一辈子。
红人眼睛笑得细长如狐,重新拉过她的手道:“那正好,我这边有年纪合适的人选,他叫张崖二,今年二十五岁,父母和睦,家里有一个姐姐,人老实肯干,现在在县里有间门面做生意,家里条件不错。你现在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把这个小伙子抓住了,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母亲明显意动,同红人一起劝了乔忆梅许久,乔忆梅面上带笑,心里却清楚,万一东窗事发,舒则平可能不介意她生过孩子,但红人介绍的这位肯定介意。
要是因为这事儿离婚,她这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好说歹说劝红人放下心思,越说母亲脸越黑,最后干脆代替她拍板做了决定:“大年初四,你把那个小伙子带过来,两人见个面聊聊天,如果不成就算了。”
红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
外人走了,母亲骂骂咧咧,责怪她没脑子不知道把握机会,在外面做工都把脑子做坏了,“做生意的都有钱,你傻不傻非要拒绝。”
乔忆梅不敢和母亲顶嘴,拖着箱子钻进小房间里。
很久没来,她住过的房间都快成了杂物间,凡是家里舍不得扔但暂时也用不着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她原本想把其中的大件搬到别的地方,但才刚抱起来,腰间一阵锐痛,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到地上。
她歇了一会儿,看着房间里的杂物,最终只能拿来抹布将房间里的设施擦去灰尘。
杂物将一直摆在角落,每一次路过,她都需要小心别磕到边角。
晚餐时,父亲从主卧走出来,乔忆梅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一问才知道父亲从摔断腿后没法做苦力,就一直待在家里帮忙。
一边吃饭,她又问起之前寄来的钱够不够还债。
没想到父母都愣住了。
母亲放下筷子,语无伦次:“还什么债?你弟弟读书要钱,以后结婚买房要钱,我俩忙着攒钱,我恨不得不去医院做检查了,现在在家里做渔网,挣的钱都留着呢……”
父亲脸色不好,一双眼睛闪着怒火,让乔忆梅回想起小时候被扫帚打的痛苦:“我和你妈两个人的开支都是那几样,要找谁借钱?”
乔忆梅便一五一十说起信件内容,三人一核对,顿时明白过来:“我俩不识几个字,信是让你弟弟代写的,这小兔崽子竟然在信里撒谎!”
“可……他撒谎要了这么多钱干什么去?”乔忆梅心里慌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定是那几个小畜生带坏的!”父亲咬牙切齿,饭也不吃了,抓起棉袄坡着脚往外走,骑上自行车,不顾天黑,朝学校的方向走了。
母亲也十分激动:“我得跟着去,不能让你爸把孩子打坏了。”跟着自行车的车辙远去。
只有乔忆梅肚子一阵阵的坠痛,返回家里,看着变冷的饭菜,忽然哭出来,合着泪水把碗里的剩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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