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东极之野月落之时,颜七狐乆妙并坐在抟风一叶上,风载着这叶舟,长久的停靠在混沌山薄水溪的彼岸。混沌山神女所描,神君注灵,所化之日,天下灵物心皆向往。然众生都道仙踪缥缈,不可捉摸,这混沌山在世人眼中也是如此,知此地却不曾得见。在狐丘人看来,混沌山的所在亘古未变。

东极,其西狐丘,再西混沌山。因狐丘是如同幽冥世界的一处“死地”,囚着被上界定下重罪的神族,就算是颇有些道行的神人也很难探查出它的存在。故流传着东极之野日升月落,有一山,其名混沌,不接天地,不壤万物,是谓东极唯一造化。

云海尽头,昼夜□□,月华依稀,日光一线。一群乌鸦越过薄水溪,眼神带着几丝远行的疲惫,翅膀却忽闪得分外有力,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目光也变得坚定灼灼。再过不多时,日月交替,初升的烈焰又会点燃静候多时的东极离离草。这群乌鸦要趁此机会燃掉这具行将就木的残躯,化作第二日的离离草。

乆妙被颜七偷偷带出狐丘看日出已经数次了,普天之下,他们最远也就只能逃到这里。虽然年纪尚青,各自的本事也足以飞跃这重重阻隔,万般天险,但“逃出”之后的麻烦并不是他们能在当下能承受的。

“颜七,你说,它们从何而来?”乆妙伸出手指引领颜七的视线落在乌鸦身上,转头认真的注视着他,瞧着他映着日月的侧脸,游荡着重重叠叠光影的眼底星海,不自觉的微微氲开嘴角,接着说:“颜七今日很好看!”

“说笑”。颜七拉回她不肯罢休的手臂,安放在自己身侧,另一只手自西而东在天空中画了了个半圆,认真答道:“月起于西,逐月而来。”

“月落即止,化作离离,日出焚身,再化朝霞,霞隐神游,归于无穷不可知处?”乆妙摇头晃脑学着颜七的语气,补全了这群乌鸦的来由。

颜七与她相视一笑,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可又觉得太整齐不够妥当,五指胡乱在她头顶拨弄,很快垒出一个鸟巢,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乆妙不躲,不气也不恼,身子一挪,头顺势枕在颜七肩膀,很是惬意。颜七则被自己刚刚造的孽弄得脖颈痒痒,又舍不得挪动,稍不留神,胡乱吹起的风呛得他打了几个喷嚏。乆妙在他耳畔嘤嘤轻笑。

“西极......何时我们也可以像乌鸦一样,逐月而翔?”乆妙的眼中满是向往的神色,她看看乌鸦的羽毛,又看看穿着的衣衫,念头萌生,声音变得雀跃。“到那时我们穿着黑衣,黑衣如同它们的羽毛,月光落在上面......恩,像你说过的漫天星斗,或是像傍生花的晨露,一颗一颗闪闪晶莹。”思绪转回现实,嗓音低落。“可惜,我们是被贬谪的神族,出得了这一方天地,也做不到堂而皇之,终难以尽兴。”她嘴唇皱皱巴巴的揪成一团,陷入天地霎时失色的无限怅然中。

“羡慕乌鸦?”颜七低垂着眼脸,轻轻问道。

“恩。”乆妙深深回答。

“它们此行,只求一死,你又何必羡慕?”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妙妙因乌鸦有了心愿,我倒是羡慕他们了。”

说过这话,颜七发现乆妙许久没有做声,他斜眼一看,她正在在摆弄自己的手指头,架势有些眼熟,平日娘亲教他们练琴时总说乆妙的指法精准,定是私下苦苦修习的成果,果然,聊着聊着又操练起指头来。颜七没去打扰,饶有兴致的看着。

“数不过来,数不过来了。”乆妙挠起头来。

“什么数不过来?”

“因颜七而有的心愿。”她摊开双手,正反面各晃五次。“乌鸦要羡慕死你了。”

抟风叶舟御风摇摇,叶面缓缓荡漾,与薄水溪的波浪一体而生,此起彼伏。坐在上面的颜七许是受了波及,心绪摇曳。他心里明白,小丫头因他而起的心愿都是些什么,脑海中的声音令耳畔聒噪起来。颜七,你个子好高,可以把我举高高吗?”她张开肉嘟嘟的胳膊,一脸笑意,他怎能拒绝。谁知她骑上他的肩膀不肯下来,让还是少年的颜七跑遍了狐丘,教她每一朵傍生花的名字。那日过后,颜七开始同父亲认真学习术法,再有此种状况,他或是捏朵云,或是采一朵大叶子,把她放在上面,有灵力驮着总比用体力驮着好。

“颜七,我想看月亮,想看月盈草开花。”她小心翼翼的拔出两根月盈草,说着就往发髻里插。颜七打断她的动作,在草的上头小心翼翼的剥离着什么,很是仔细。“月盈草离了狐丘就会枯萎,但月盈花遇到月光就会盛开,你带着花就好。”乆妙眼睛眨巴眨巴,并未见颜七手上有什么,但他那煞有其事的手势,让她恭恭敬敬的微微低头。“你看得见它?”颜七安放好花,又将草种回土中,好一会儿才说:“看得见,它们在我心里。”

“颜七,颜七,你在想什么?”乆妙已经端坐在他对面,撒娇似得拉着他的胳膊摇啊摇。

“你啊!”他顺势把她拉进怀里,指尖随着捏出一个决,黑色的连帽长袍披在他身上,两只袖子被突然剧烈的风吹得闪着银光。“离离草点燃了,可要躲好呀!”颜七每回都耐心嘱咐一次。“恩”乆妙蜷缩在黑袍之内,右手轻轻抬起,自颜七帽顶到自己的下巴,灵力流动,完成了结界。

汹涌的数条火龙从地下而来,它们张开大口,里面冒出的是玄冰寒气,呼而天下冬盛。离离草烧得正旺,火龙饥肠辘辘,大口吞咽着无边火海,火势蔓延,薄水溪为界,至此火住。颜七乆妙虽在边缘,烈火也与东极每处一般无二,只因颜七的黑衣由混沌初开天地包衣幻化而成,一般的造化之劫均会避开而行,这才确保他二人无恙。

火势到了这里,说明狐丘又在火劫之中。

远方隐隐可见白茫茫的光辉,它属于狐丘之主,以及颜家妄牲洞里的前辈。此等火劫500年一次,对于狐丘神族来说,天君实在殷勤得很,十万年光阴流过,怎样的仇怨了却不得?

乆妙心头一紧,闭了双眼,片刻睁开,呼了一口气,心中暂安。

“去了哪儿?”颜七加紧了些力道,关切的问道。

“幽冥归魂殿,人界生死阁,妖灵九世塔,天海坠仙台......上界凝霜天。”乆妙不慌不忙的回答。

“妙妙,世间生死事,与你何干?”颜七一阵心痛,这丫头最近越发的对得起她狐丘少主的身份,关心起狐丘的命运。理应如此,但他不喜欢这个理应如此。

“颜七,爷爷他法力无边,庇护着整个狐丘的人,可终有一天他会累,我不及爷爷,所以到时候我只能拼命,像这群乌鸦一样拼命,求死为生。我刚刚去的那些地方,记录将死之人的名字,我没看到狐丘有谁会死去,这次颜七也可以放心了。”乆妙的语气是喜悦的,话却是沉重的。

颜七于黑袍下握住她的手,神色沉沉,话说得很是戏虐。“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儿,就没假公济私看看自己的死期?”乆妙的手逃出他的掌握,两只手缠住他的胳膊,借着这个柱子思考着刚才的事儿不同寻常。“没有死期,你的也没有。”

“我和你,都没有死期?”颜七追问。

“不止你我,整个狐丘都没。我以为被记录在别处,才挨个地方找,其他的册子也一起看了,没有狐丘半点儿记载。”乆妙一念神游,是继承她爹爹的本事,好不容易用了次,无功而返,好不落寞。

“那便与我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吧,你和狐丘,我都会守住。”前方狐丘方向火焰显出了颓势,护佑的白色光芒也没起初那般耀眼,火焰溃败,狐丘得胜收兵。颜七在想,但愿爹娘别再给他生个弟弟,他十分不想终身禁锢妄牲洞里。乆妙没有作答,这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啊,颜七不就是长长久久与她在一处的人吗?

日出东方,巨龙散成万丈霞光,一丝一缕缠绕,尾随着太阳升上天际。

“人间,500年一遇的阳日,大造化之人,又将应运而生。”颜七站在抟风一叶上,有感而发。

乆妙等在叶舟舟头,伸出手来。“回吧!”

他二人握着手,投入无边虚空的东极之野,朝着狐丘扶摇而去。

乆妙想起一件要紧事。“何时与我逐月同游?”

颜七不怀好意,坏打心头来。“成婚之日”

“好呀!”乆妙爽朗答应。

颜七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只要答应同游,你就遂了心意,成婚之日便不作数了?”

“正是。”乆妙朝他挤眉弄眼,得意非常。

颜七除了越发的宠坏她,就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了。

与此同时,幽冥归魂殿,人界生死阁,妖灵九世塔,天海坠仙台。都传来了同一种声音,报~~~~

“瞑冥君,适才有仙灵来我归魂殿翻阅册子,冥君做何打算?”

瞑君伸个懒腰,“无妨”

“报大人,方才有仙人访我生死阁查阅册子,大人如何是好?”

大人正襟危坐,寻思到茶凉了,说了一句:“理应......无妨!”

“报灵主,奴家这身子很不爽利,刚刚有只仙蛾子飞了进去,看了不少书,灵主~~你觉得这事儿。”

灵主身边正好左拥右抱俩仙蛾子,小塔怕是要冲撞这里思凡思到灵主身上的仙界狐狸精,很想逃跑。

灵主上下打量着她,“小塔安好”“安好安好!" 小塔急忙回答。

“那便,无妨。”话落,小塔被一股阴风拉到灵主腿上就坐。“今夜,春风三度,美人觉得好是不好?”

“好”,“好”,“......好”颤抖的小塔。(ddd)

“报天君,有神族入我坠仙台,小仙和几位仙使均有察觉,但近不了分毫。天君可有定夺?”

天君望着七色琉璃海,负手而立,并未转身看他。“立刻把册子送到上界凝霜天,对那位说,请他指教。”

“领命。”

……

凝霜天,一银发仙人沏着功夫茶,翠色琉璃杯透出里面茶汤微漾。仙人放下茶杯,朝着对面的石椅说。“小乆来啦。!”

一抹茶雾还未散尽,他又对着东方道别。“小乆,走好。”

“陌回神君,天海坠仙台主簿求见。”来人亦步亦趋极为恭敬,手捧着陨仙册,弓着身子举过眉头,就等神君来接。

茶雾第二抹正在上腾,陌回端着茶杯,顺着风向缓缓摇了三圈。“狐丘......”话还没说完,来人抢着说“不敢欺瞒神君,狐丘多族不曾记录在册,神君若有疑虑,吩咐小仙带册子上来,小仙能得神君指教,荣幸之至。还望神君多多抬爱,小仙多来几趟凝霜天,也好沾沾这普天之下绝无二处的浩然之气。

陌回轻咳,打断了来人喋喋不休的溢美之辞。“好,没事儿多来,今天回吧!”

来人感激涕零,又欲卖弄满腹文词,见陌回朝他摆手,便又恭敬的拜了三拜,钻下云层。

挖个坑?? 提醒自己有这个故事想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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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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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浊
连载中破晓兔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