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陈幕升用手顺滑过楼梯上的雕花,问走一边的顾井仪:“想好没有?回不回?”
“说实话,不大想回。”顾井仪嗐了一声:“回去了家里也没人。”
“你当时接这单的时候可爽快得很啊,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让我们找谁去?”
“我再想想,在这儿也不是不行。”
陈幕升相当意外:“到底为什么?”“还是你有对象了?就上次那姑娘?”
“哪儿跟哪儿啊。”
陈幕升递烟给顾井仪,顾井仪接了,点火抽了几口,终于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上那姑娘了,你说我要是现在回去,会不会凉啊?”
陈幕升笑了:“喜欢就去追啊。你还怕没人要啊,是个姑娘喜欢你不很正常吗。”
“她还真跟别人不一样。”
两人跨下最后一级楼梯,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白色大理石地板光滑得像镜面一样。
这样的环境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真是不容易。陈幕升才指了一个地方,顾井仪马上把烟丢到地上踩灭了。
那不是颂祺吗?
“诶,我身上有烟味儿吗?”顾井仪推推陈幕升。
“好像没有。”陈幕升嗅了嗅,“你不至于吧。”
顾井仪不耐烦,“一会儿再说吧,先走了。”
陈幕升笑骂顾井仪一句,眼神忽然动了动,“我有个想法,一会儿咱再说。”
顾井仪走近,颂祺还是旁若无人地坐着,她背对着他。
这样适合打招呼吗?顾井仪忽然觉得四壁的灯光倾注如目光之雨。万一她是在那里掉眼泪呢?可又不能不急。
终于他还是搭讪着上前,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颂祺?”
原来她并没有泪容,就只是枯坐在那里,却有一种等雨停的心情,声音也潮湿:“是你啊。”
“我和朋友来这儿吃饭。陈幕升,你见过的。”他浅坐下来,眼睛也不便朝她看,“怎么了?”
“没事。”
“没事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我妈请江阿姨在这里吃饭,楼上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房间里对话那样窒息。
顾井仪提议:“那还不如出去走走,空调吹得人也不舒服。诶?你今天很漂亮呢。真的。”
是黄琴梦硬把她装进洋装的。但他这样说,她很觉得动听,问:“可是你不是还有朋友吗?”
“吃饭的又不是只有我俩。”他踱步到她右边,用一种轻快的、又有些恋恋的调子:“走吧?”
像是明知她不会拒绝他一样。
路上他们吃着炸鲜奶,今晚的街道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长。并不是无生意,而是有情的,如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整个城市坐拥暖灯围观他们。
她忽然生出一种美丽的心情。顾井仪看出来了,说起暑假回京都的事,“我不大想回去,有点不放心我奶奶。”
颂祺说:“我可以帮忙照顾你奶奶啊,我没什么事的。”
“可是,”他看她一眼,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可是要是我有话跟你说怎么办呢?”
颂祺想起来了,“我现在有手机了,我们可以手机上说。”
这小笨蛋。顾井仪别过脸,笑了几声,“行吧,我加你微信。”
一摸口袋发现手机被忘在餐厅了。
颂祺已经点开二维码,说那明天吧。
他张口就来:“不行,等不了。”看一眼微信号,说:“我回去就加你。”
才回酒店,颂祺就收到了验证消息,马上通过了好友。
黄琴梦宣布下周二离开珞城,然后就去洗澡。颂祺趁机拿手机溜出酒店。夜晚的风从一排排建筑物间穿指过去,理智、复苏而清奇。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快乐,因为对黄琴梦不忠的缘故。
通过好友认证,顾井仪并没有问句,设想到她不方便。他不知道颂祺在外面。
陈幕升提议:“不然你带颂祺一起回京都好了,就当旅游,反正你有自己独立的房子。”
顾井仪一听就说不行,“被人听去了对女生多不好。”
“你多找几个人不就好了。父母不着家的多的是,我们可以happy一整个暑假。游泳,打球,烤肉,通宵,多爽啊。”
顾井仪说要想想,他还是觉得不回去的成分大。颂祺应该不会同意。
*
自上次餐厅吃饭后,江美茹有一种酸涩的心理,她没和黄琴梦再会过,并且以后她们也不会再见了。江沐也不常着家,这一天,她接到了阿飞的短信,从旧短信里复制粘贴过来的。
这次阿飞没带她去小旅馆,而是一个电玩城,有赌.博性质的。
从大门进去,直通暗房,阿飞也不管她,一头扎进百.家.乐,几秒一把开牌,或闲或庄。
江沐一个人无聊,只好看他玩,玩到四千块的时候,从旁边忽然杀出一个狼犺大铁桶一样的男人:“四千押上桌,一千凭注去推,保你一副牌账户玩到两万!”
江沐不住回头,一屏息旋了头回来。这人显然太戳眼,他却拿他那张丑脸不住地对着江沐:“要开龙的嘛!”发酵过度似的。
江沐马上远了,心想长成这样,恐怕有阴谋。
阿飞介绍说这是老五,这家电玩的老板。
江沐心想:关我什么事?可是一转背给阿飞买水的时候,他夹脚便跟了上来。
天哪,他真的好丑!江沐嫌恶地别开脸。
老五笑呵呵开口了:“你是一中的吧?”江沐不搭理。
那老五舞旋旋围着她:“以后需要钱可以跟哥讲,哥有的是钱。想找有钱的也可以找我。”
江沐骂他,滚。老五还是笑:“阿飞是你男朋友?小妹妹,找男朋友要找靠谱的呀!”
江沐扭头甩掉老五,把水递给阿飞就籍口回家补作业。才出门,感觉老五把眼球湿答答投掷在她身上,他一路沾黏她。
江沐回家便对江美茹说:“暑假我们不在珞城,好吗?”
江美茹正相着镜子拣白头发,问:“那我们去哪儿?你又不愿意找你爸。”
“这次我想去了。”江沐回,“这次期末考我会好好准备的。”
她们并不是故意,就是忘记了要知会颂祺。周一放学,颂祺又辗转回到江家,起先她不知情。明天就是黄琴梦离开的日子,颂祺想还是不送的好,最后一见又能怎样?反正黄琴梦不会为她留下。
江美茹却在这当口热切起来,把颂祺唤到跟前:“那可是你亲妈,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不去送她,她会寒心的。”
颂祺只是不做声,江美茹又说:“正好我有些东西要送她,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国外的好!去见见总是好的。”
她不敢絮聒太多,怕颂祺疑心,却连具体行程都摘来了。
颂祺还不至糊涂成这样,但又不得不承认,江美茹有些话正可在她心坎儿上。
-
要送黄琴梦吗?周二那天,颂祺在楼下遇到顾井仪,她知道不是意外,他是专候在这里等她。
“趁热喝。”他给她一盒牛奶。
她说谢谢,很轻快,又轻快里有书包甸甸的重量——里面塞着给黄琴梦的礼物,江美茹一定要她带上。
“下周一期末考。你知道吗?”顾井仪问,颂祺没听见。
他再喊:“颂祺?”
“啊?”
“书包重不重?”
“不重的,谢谢。”
“想什么呢?”
她说没事,“你考完试就走吗?”是跟夏痣一起走吗?
顾井仪分明见她逃避又隐忧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陈幕升的话。
到学校后顾井仪才想起来问一句:“你妈离开珞城了?”
“今天走。”颂祺读完表,忽然想:现在去机场其实还来得及。
“你不去送她?”
她仿佛也缺那么点决心,“她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那不是更要送了吗?”顾井仪以为是因为来不及,“去吧,我帮你跟老师请假,课堂笔记我会给你记好的。”
一句话说破她。原来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时电线杆上立着一排晨起的鸟,天空像遥远的风景明信片,那时人还不很多,那时黄琴梦挽着那外国人还没登机。
颂祺在大厅里看见她,黄琴梦马上注意到了,她一秒内变色,那是她在发出“我不喜欢你……”句型时才特有的表情。
她别开了脸。那外国人疑心深重,极力朝颂祺看几眼,用他们的英文问黄琴梦,黄琴梦拉扯口型,深刻而笃实地回:“认错了。”
认 错 了。
三个字结束她。颂祺从不可测的地心跌坠下去,眼前这一幕碎得很彻底。
原来黄琴梦不要人知道她,甚至是从没爱过。
回学校的路上,颂祺接到顾井仪打来的电话,回答说见到黄琴梦了,声音和路一样笔直——很长的一条路走到了尽头,不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事后,黄琴梦回去也没有和颂祺通电话。江美茹呢,得知礼物没送出去,她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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