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沙漏悄悄流逝,一池的泡澡水也跌至体温。
带着一身小红花的人蜷在浴缸里不肯出去,帮他揉捏腰部放松的大高个自然要做陪。
李普机械地挪动上半截身体,枕于那只扶住浴缸边缘的麦色手臂,深呼吸想要将大脑放空。
海云捷替小机器人把刘海捋上去,迷恋又怜惜地亲吻过他的后颈,才替他解开缠绕在手腕处的领带。
被解放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水,李普暂时性地把杂思剔除脑外。
他的眼神落不到实处,虚虚地投在淋浴的开关上,用询问代替着恳求:“云捷,我觉得我已经病得很重了,你陪我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好。”被沮丧哽住喉咙,海云捷心里也在发虚,“天亮了我就带你去。”
这是海云捷第一次从李普的声音里听出了泪。
对方以前每次叫“云捷”时,都有种勾人的呢喃感。唯独这次不同,痛苦像要撑破硬挺的外壳,让其变成不堪重击的白瓷,一掰就要碎裂。
而最让海云捷难过的是,他的爱人心里生了病,但当下他除了给出拥抱别无他法。
精神科专科诊室的走廊里人头攒动,挂完号的海云捷找了个坐处,护在没灵魂的病号身边。
帽子加口罩的造型将李普的面部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
李普把手藏在衣兜里,默默地观察着穿梭来往的患者。各年龄段的来访者都有,有与友人结伴而至的,也有独自前来咨询的。
他又将注意力放在医院的报时器上,等代表小时的数字从14走到17,才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候诊大屏。
第一次面诊的李普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坐在凳子上不安地牵住海云捷。
“这是你的哥哥吗?你需要他回避吗?”医生从白大褂里拿出她补充能量的巧克力,示意李普边吃边聊。
李普摇头道:“他是我的爱人,我没有什么要瞒着他的。”
医生姐姐经验丰富,一点点带领李普讲出症状与问题。
李普将时间线拉回失业那日,细数自己所有的变化:“最开始应该只是睡眠障碍。有时候我躺在床上三四个小时了都睡不着,就算睡下了也睡不安稳,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之后慢慢有情绪障碍。虽然这一年我也经历了很多开心的事情,但它们都没有让我真正快乐起来。当短暂的好心情过去后,我会因为不确定的未来而更焦虑,产生对事物的消极看法。”
其实李普一直很积极地在寻找自救方法,并且有一定成效,但最终没能敌过一次次的外界重压。
“我本来觉得自己在变好。但前段时间我去参加了个节目,在排练阶段就经常恶心、反胃、干呕,食欲也不断下降,体重已经到了历史新低。”
了解到李普生活中所遇的负**件后,医生将特殊情况输入电子病历,又细问:“你能判断出是哪一天开始的生理变化吗?”
“去年十二月中旬开始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被导师带头冷暴力,同组成员也开始孤立我之后。”
重重地叹了口气,李普坦言:“我一直向世界释放善意,但世界还给我很多恶意。”
被针对、被污蔑、账号私信里充满辱骂,这些难以承受的可怕之事都是他亲身经历。
在医生的逐步引导下,李普毫无阻碍地在她面前释放将脆弱一角:“我看不到自己的闪光点了。我好像做什么都不行,走哪条路都走不通。我感觉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他像只愚笨的井底蛙,以为跳出了藩篱就能享受宽广的世界,殊不知自己只是跳进了更大的井里。
“怎么会!我们小普好像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海云捷忍不住插话,试图带李普抽离低迷情绪,从第三视角重新认识自己。
“就算他录综艺忙得脚不沾地,也能抽空写完一本小说。他的美食视频磕磕绊绊涨粉,现在平均单视频播放量也破万,他的原创手作店有了固定受众,还总能推陈出新。”海云捷越说越激动,“他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有毅力的,不管做哪行都可以做的很好!”
处于内耗中的李普无法吸收这些话,抽泣着将委屈说尽:“云捷,我很想很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我根本做不到。”
李普虽然从未提过,但他在面对优秀的伴侣时还是会自卑,越努力越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勇气也在挫折中消耗殆尽。
缓不下来的李普闭眼反思:“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可我还是太弱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爱从来都无需权衡利弊,只需要两个人相互依赖。”海云捷说着说着竟也哽咽,看到对方的眼泪就心如刀绞,“你不是孤军奋战啊……你还有我。我也想做你的避风港,想成为你可以依靠的人。”
“你可不可以从各种方面都多信任我一点,把一切交给我来解决。让我为你兜底,好不好?”
海云捷既在求对方,也是在问自己。他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早在心底把两人的未来规划了无数遍。
李普胸膛起伏,心里觉得刺痛,呜咽着讲:“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你可以陪我吗?”眼泪掉进嘴中,咸中带苦,又有些发酸。
“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海云捷向医生借来湿巾,替人擦去眼角乱飞的眼泪。
除了接受心理评估,李普还做了血液检查和脑电图。
他被医生用缴费为由支开,留下海云捷在房间里听叮嘱。
海云捷心里也有疑惑,便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垮了呢?”
“他可能是看起来冷静,习惯独自消化悲伤。在这种情况下,他内心的郁结就会越堆越多,直到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击倒。”
医生开出常用药,定下了治疗计划,讲:“这些是帮助睡眠和减少焦虑的药,要按时服用,次数我都写在盒面了。两个星期后来复诊,如果在这两周内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在微信上找我。”
“好,谢谢医生。”
服过药品的李普从头一晚九点睡到隔天中午,满打满算十五个小时,久到海云捷都开始担心。
就在他急得要给医生打电话时,床上终于传来动静。
“几点啦?”刚醒来的李普感觉头很重,昏昏沉沉地找不着思绪,肢体也如灌铅般无力抬起。
海云捷扶着他起身,把手机屏幕点亮放在他手上,答:“十一点五十。”
手机里的常用软件已经被删到只剩微信,李普顿时明白对方的用心,但仍然觉得不安。
就在海云捷带李普回天城养病的当天,《智喜》宣布后期技术出现问题,将延期至元宵节后复播。
为此,网友发散思维,对延播的真实原因做出多种猜测。
不明真相的群众认为节目是被李普整没了,发出“一锅老鼠屎害了一锅粥”的过激言论。
但也有往后深扒的人质疑《智喜》团队,表明其为追求流量毫无底线,黑幕问题诟病已久。
海云捷为项目不停四处奔波,也加紧脚步发动团队力量,想要从根源上解决“性骚扰”事件。
太在乎外界评价的李普不知从哪儿看到了张截图,又变得神色黯然、动力缺失,经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门以逃避现实,颓得看不见原来那个精力满满的他。
趁海云捷不注意,情绪飘忽的李普私自断了药,把家里的藏酒都拿出来当水喝,每晚要醉到七八分才能勉强入睡。
忙完一天的海导演回家看到满地的空酒瓶,实在后悔自己没把酒柜锁起来。他把李普新开的一瓶葡萄酒夺走,温和地制止道:“宝贝,少喝点。”
“怎么?你开始嫌弃我了?”李普的语气像吃了炸药包,下一秒就能爆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暴躁,就是故意冲着海云捷发火,想要大吵一架把脾气发泄出去。
“如果是为了开心小酌,你随便喝多少,我都给你买。但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想让你养成酗酒的习惯。”海云捷的回答里透露着担心,明白对方只是在放纵自己沉沦于这种无需思考的肾上腺快感之中。这是种非常危险的寻乐方式,稍不注意就容易酒精中毒。
“你认为我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吗?”李普的声音抖得不像话,眼泪跟着一大堆胡言喷涌而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你一点都不相信我!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在乎我!”
自毁心理在作祟,李普暴躁到不择言:“我想回阳城工作,就做一个普通但安稳的小职员,不要再心惊胆颤地录节目了。这样你也可以撇清和我的关系,好好拉赞助发展你的项目,不需要自己一直垫钱烧资金!”
“宝贝,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海云捷无法接受分开这种选择。心痛到呼吸困难的他放低姿态,揽下所有指责与怪罪,搂住李普竭尽全力地安抚:“一一,是我错了。你可以骂我,指出我的不足。关于工作的问题,我们存个档,等你冷静下来再讨论好吗?”
“随便你。”
李普暴怒后又熄火,木僵在沙发上,即使被海云捷抱着,眼神也动荡不定,没有目标,没有聚点。
他嘴巴在动,但心里很空,提不起气力,看不出喜悲,仿佛世界上已无他执着的东西。
窗外狂风肆虐,带起飞沙走石。
寒潮冲刷天城,创下低温记录。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也比过往的每一年都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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