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中的魔鬼缠斗着，李普无意识地想找地方躲。
这一幕反馈出的现实，便是他躺在病床上，始终不安地蹙着眉，偶尔发出几声梦呓，却迟迟醒不过来。
他时而踹开被子，发出如泣的哼吟；时而蜷至一团藏在棉被堡垒中，将一米八的个子缩到仅占病床三分之一，抵挡四面而来的流弹；时而将手捏成拳，愤恨但无力地反击……
海云捷掰开李普紧紧捏拳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穿入其间。他吻着对方手背掐出的红痕，不断呼喊对方的名字。
两人的手心都是汗，分不清是醒着的人吓出的，还是梦魇中的人急出的。
月亮升又落，医护人员都换了两轮班，睡美男才终于苏醒，虚弱地睁开他的眼睛。
现在的李普只感觉自己腰也痛、背也痛，全身都像发烧一样烫，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或是被熬夜放大了情绪，有一股热流从海云捷眼眶坠落，砸在交握的手间，又跌至床单上，晕出一朵朵无序的花形。
这么多水花，要是按跳水比赛的规则来评分，恐怕只能得零蛋。
海云捷一直埋着头，可李普还是察觉到了。他想替人擦眼泪，可浑身都使不上劲。
李普将左手抬到半空，又脱力地垂下，只能无奈地叹气，调侃道：“还以为是你躺在这儿呢。”
“你连续两天不出房门，搞得我也没法安心玩，就怕你瞒着我的消息，是我无法承受的。”海云捷急了，也不顾语气里有责怪，“李普，你对谁都好，但是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这点李普没法反驳。
于是他脑子一转，把二人推进同个战壕：“医院好像变成了我俩的固定约会场所，来打卡的次数比其他地方都多。”
海云捷的泪如穿越般消失。他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人：“你缺锻炼，要多运动。”
这确实是李普成年后，体重第一次跌破110，已远远低于青年男性的正常水平。他之前再怎么节衣减食，也是有115斤的。
海云捷一顿讨价还价加威逼利诱，李普应下了苛刻的不平等条约。
口头协议，但有录音为证。
甲方海云捷要求李普保证以后每周运动至少三次，时长和量都必须达标，还要发视频给他检查。
若单周打卡失败，李普将赔偿海云捷一顿饭，并割让一天的空闲时间给海云捷。若打卡成功，则由海云捷返他一个心愿。
放松地聊起和抄袭不相干的话题，李普的心思也不再纠结在那处。
体内的燥气减少大半，他又有了开玩笑的力气，咧开嘴就讲胡话：“你知道我输的是什么液吗？”
海云捷一听又开始着急，迅速起身找到流速调节机关，将轮滑向较窄的那端转动，才回：“这会儿输的是葡萄糖。”
“笨嘞，是想你的液（夜）。”李普转着他那圆润的黑眼珠，再次开动脑筋，“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吗？”
平易近人的海老板心系员工，体贴地为人换好输液器旁的温毛巾，答：“这回住院能报工伤了。”
“不是啦，是因为我笑点滴（低）。”
老土的谐音梗接连而至，没让海云捷变脸，倒是把隔壁床的大爷逗笑。
李普听有人捧场，立马甩出个更土的：“云捷，你看今晚这月，圆不圆，亮不亮？”
“哎。”海云捷叹了口气，半是认输半是宠溺地讲，“我原谅。”
在医院结账、办手续耽误了些功夫，他们打车回到住所附近时，沙滩的照明灯都关了。
只剩月光为他们指路，李普虚浮地走出两下太空步，就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泥里。
海云捷反应迅速地将他接住，把人扶到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李普靠着海云捷的肩，闭眼蹭蹭他的脖颈，又甩甩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出来旅行一趟，啥都没舍得买，最后大采购了一堆药回家去。”
“确实有点可惜，你温泉也没泡，水上乐园也没玩……”
海云捷侧头与他依偎在一起，种下期许：“不过没关系，下次我们可以再来。”分别前有遗憾，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歇了歇，李普抬起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U盘。
“这是什么？”海云捷又靠得近了点，搂着他的肩，让他趴得更舒服些。
“存了点视频证据。里面一共十个用户ID，包括抄袭我小说的人和他的小喽啰。”李普笑了，有点得意，“我拿自己当诱饵，把他们钓出来了。”
古话有云：李公钓鱼，蠢者上钩。
李普才把外观精美的毒胡萝卜端上台子，就把躲在暗处的阴损兔子们引出了洞。他准备的剩下几套方案都还没用呢，比如什么激将法、反间计、树上开花……
接过U盘牢牢抓住，海云捷问：“李大作家，有机会拜读下你的文学作品吗？”
李普没劲了也要去捂他的嘴：“别，我不经夸！”他小声承认，“我写了一本推理小说。”还有一句，“班主任海老师拥有仅次于主角木子的出场份量。”
“我很荣幸。”心情预报由暴雨转晴，海云捷的笑容总算憋不住，一边收紧臂弯，一边掐腿偷乐。
李普还是打不起精神，海云捷便选择直接背起他，一起穿进往别墅后门的那条小路。
海云捷坚实地踏过每一阶石板路，像在把折磨人的东西都踩进地里。
他俩保持相对静止状态，做匀速直线运动。清风抚摸着他们的脸庞，将“雾霾”都裹齐、卷走、驱散。
和李普分别乃至打开电脑前，海云捷都沉浸在戏份最多的喜悦中。但当他看到U盘内容的那一瞬间，背部立刻涌起升腾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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