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看一篇赋。妇人走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纸卷。
“这是那孩子写的?字不错。嗯,至于赋么,中规中矩,无甚出彩。做你的学生正好。”
面对夫人的揶揄,卓行人一笑而过。轻轻抽回纸卷,他对自家夫人道:“苏兄送他来可不是做我的学生的。”
“怎么?他们看不上你?”卓夫人杏眼一瞪。
卓行人知道,但凡他流露出丝毫肯定的意思,苏遗和他的那个小书童立刻就会被扫地出门。
他当即道:“苏兄希望他入仕。我可不揽这苦差事。”
卓夫人转怒为笑:“那你还把人收下了?”
卓行人笑而不语。
卓夫人眼珠一转,又问:“这孩子议亲了吗?”
卓行人道:“尚未。”
看见自家夫人双眸一亮,卓行人忙续道:“这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兄长。长幼有序。急不得。”
卓夫人嗔怪:“我又没说什么。”
卓行人笑了笑,并不戳穿。
卓夫人有些气恼地从侍女手中接过绿豆汤,往书桌上重重一放。
“夫君这些日子辛苦了。快用些吧。”
说起这些日子的辛苦,卓行人不禁叹了口气。
若是辛苦些时日把事情办完了,倒也值得。可是皇帝陛下见了一次大乾使臣后便将一众人事搁置,只是把祥安公主留在了宫里。
皇后继位大典尚未举行,如此行径实在不合礼法。负责接待大乾使臣的官员面对质疑很难理直气壮。
好在这一回是大乾有求于大扈,送亲的人并不敢太咄咄逼人。只是,生为乾人,卓行人看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夫君,难得休沐,竟也不能分出一点时间给妾身吗?”
感受到自家夫人故意送到自己唇边的小碗,卓行人赶紧伸手接过。
看着丈夫一勺接一勺吃着自己亲手熬的绿豆汤,卓夫人心中欢喜,同时谈兴再起。她道:“那孩子来了几日了,我看他言行得体,是个好孩子。修儿和妍儿也很喜欢他,下了学总喜欢往他那里钻。”
卓行人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修儿和妍儿去他那儿做什么?”
说起这个,卓夫人兴致颇高:“前日那两个小捣蛋鬼跟他一起做了一张风筝。今日好像是在做一盏灯。”
卓行人放下了手里的碗。
卓夫人忙问:“怎么了?”
卓行人斟酌了一下道:“苏兄在信中提到,这孩子心思有些杂乱,请我多加看顾。”
卓夫人一听就笑了:“你打算怎么办?”
卓行人知道自家夫人一向不怎么看重读书之事,此时说不定还在腹诽苏氏一族,因此他自顾自敲了敲桌案道:“尽早安排他入学吧。”
紧接着,卓行人问:“他今日是不是出门了?”
卓夫人点头:“是啊。白日里,他常出门,好像是在找居处。”
卓行人轻拍大腿:“正好,我听说有几间学舍还空着。赶紧寻他回来,我一会儿带他去拜见祭酒大人。”
…………
几经易主,雒央城内新旧建筑鳞次栉比。房屋虽众,但几乎没有高于皇宫城墙的。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有一个例外。
摘月楼,位于城西酒楼密集处。高五层,与皇宫内的宝塔遥遥相望。
还未到开门的时间,摘月楼前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布衣书生和他的小书童。这两人抬起头,看着面前高高的楼房。
摘月楼从来不缺仰视它的人,但并不是每个仰视它的人都能成为它的客人。
尤其是在它还没开门的时候。
小书童看上去不过十来岁。或许是对这幢楼太好奇了,虽然看到了门上挂着的闭门牌,他还是上前敲起了门。
“咚,咚咚。”
一长两短,不重不轻。
敲完之后,他便退回到了布衣书生身边。
等了一会儿,大门纹丝不动,布衣书生不禁侧头去看小书童。小书童却依旧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布衣书生正要开口询问,就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正在下楼。
又过了一会儿,摘月楼的大门竟然真的开了一条缝。
“小店尚未开始营业。两位晚些再来吧。”
小书童却道:“我找袁先生。”
门内人顿了顿,问:“哪位袁先生?”
小书童道:“贵楼的袁先生。”
门内人一脸疑惑:“我们这里没有袁先生。”
小书童道:“我家主人有一皮质锦囊,内存白纸一张。如今她为人所害,走投无路。特来求见贵楼袁先生。”
门内人立刻看向了布衣书生。
布衣书生道:“我不是她的主人。”
小书童道:“为安全计,我家主人没有亲来。”
门内人道:“两位稍等,我去问问。”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再次打开。
“两位请随我来。”
…………
鸿路馆,取鸿雁路经之意,是北扈接待外来使臣之所。王正使等人到了雒央之后便被安排在了这里。这段时间鸿路馆内一应饮食用度皆按乾人喜好安排。好吃好喝好住了十几日,王正使却开始牙龈肿痛。
徐副使送了丸药进来,道:“大人,莫要心急。”
王正使吞了丸药,问:“北扈还是没个说法吗?”
徐副使道:“说是在等太后回宫。”
王正使皱眉。
徐副使道:“听说皇嫡子病了,这才耽误了。”
王正使拿起桌上的信递给徐副使。徐副使展开一看,当即变了脸色。
“费常正在集结大军准备西进。”王正使道,“封后大典可以等,但另一件事不能再等了。”
刚到北扈的时候,他们见过一次北扈皇帝。当时王正使便隐晦地提醒了对方借兵一事。北扈皇帝却没有接口。
徐副使道:“下官再去找典客。”
“慢着。”
如今事态紧急,王正使决定试试别的法子。
“我们去魏国公府。”
朱漆大门前,侍从递上拜帖,却被告知:“我家公爷不在府中。”
“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好。”
“请问他去了何处?”
“老奴不知。”
吃了闭门羹,离去的人身影有些萧瑟,亦有几分决绝。
魏国公府内,陈设简洁的书房里,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正在听一个老仆回禀。
“大乾使臣回鸿路馆了。”
“嗯。”
“太后娘娘召世子去天勤寺了。”
“嗯。”
“公爷,要不要等世子回来一起出发?”
魏国公摩搓着一个印章道:“不必了。”
老仆看了看桌上立着的另外两枚印章,默默退了出去。
城门将闭之际,一辆制作精良的马车低调地离开了雒央城。
…………
“还是没回来吗?”橘色灯光里,卓夫人一脸诧异。
“没有。”仆人回道。
卓行人蹙着眉头在室内来回踱步。
“从没这样过啊。”卓夫人声调几转,接着她又问仆人:“可去露水巷找过?”
听这个巷名,卓行人面色微僵。
卓夫人忙道:“那孩子不是不懂事的。但他初来乍到,难保不会误入。”
见丈夫面色稍缓,卓夫人赶忙安排人去找。
人才派出去,又有下人来报,有人求见夫人。
卓夫人匆匆赶去,就见一个穿着寻常布衣的高大年轻男子。
不等卓夫人开口,那人便道:“统领让我来问,您给他推荐的那个苏姓公子回来了吗?”
卓夫人的长兄乃是近卫四统领之一,日常专责护卫陛下。然则,近卫终究是陛下的近卫,卓夫人的兄长虽为统领,此前也从未派手下来过妹妹家中。
此时,不止卓夫人诧异,不放心跟着过来的卓行人亦很震惊。
看到丈夫的神情,心虚的卓夫人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三分娇意:“阿嫂一直为阿巧的婚事发愁。我看那孩子不错,就差人送了个小像过去。那时并不知他家中有尚未婚配的兄长,不然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夫妇二人又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阿兄/妻兄知道那孩子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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