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进来,刚好郁儿也在,你正好见见你顾渊叔父。”
梁越让人把茶点端上来,又给单郁说了顾渊的一些琐事,大约半刻钟便有人报顾将军到。
单郁对这个人的了解只是通过民间传闻和进京后的听闻,传言中此人骁勇善战,学识颇丰,长得一表人才,对他个人性情到没有具体的言论。
顾渊大步迈近,身上已经换了常服,冷硬的色彩衬着他浑身的血气步步而来,似乎只是靠近便可听到千军万马的奔腾之声。
“臣顾渊前来复职,叩见皇上。”
“无需多礼,弘安,快坐。”梁越满脸高兴,拉着顾渊的手就是一阵摸。“你辛苦了,这几年蛮人大乱,你也在外呆了整整三年,为皇兄……叹,不提了。”他重重叹了口气,神情是想到已逝兄长的悲痛。
“这是郁儿,朕的儿子,如今朕失而复得,也算是喜事。”
“臣失礼了。”顾渊冲单郁低眉,却不见几分有礼,转而回皇帝的话:“陛下双喜临门,实仍国之大兴。”
“父皇,叔父凯旋而归,与父皇给儿臣选的吉日相临,不若一同置办,喜上加喜可好?”
单郁没有等到顾渊留出缝隙给自己喊人,又不能落个不知礼数的帽子,只能自寻出路,将梁越的注意力转移,果然此话一出,皇帝便思索起来,不过瞬间便点头称善。
顾渊看向他,单郁也刚巧抬头,视线相触又很快绕开。
次日寅时,宫里的一切都醒了,清风抚着人,也掠过殿前的长阶。
平日里万官驻足的地方此时只有一人,长袍延绵长长的托在红毯上,一节一节阶梯伏在袍下,终于走到殿前,那么多人跪着,可一点声也没有,平白让人跟着不敢出声,连呼吸都细了。
他一面觉得压抑,一面又极力控制着藏在厚袍下抖动的手,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一个他哪怕知道结局也心甘情愿赴身的身份。
高堂之上,他注视着那个触不可及的身影,直到他下跪叩拜,他的胸口发热,眼神是不可遮挡的渴望。
在这个伏跪的身影之上,乃至于整个大殿之上,曾经的皇帝坐在房顶上,正逗一只不知道哪飞来的喜鹊,喜鹊啄走最后一粒豆子后扑棱着翅膀飞开,他跟着看,散开的丝发露出他的脸,看不出和皇子有什么相像,几道出血的伤到是显眼。
几乎是一路睡到了府上,单郁下马车都是长平扶着才没有腿软跪下。
“主子,这么晚了奴才把饭给您端进屋里吧。”
“不吃了。”
进了屋,点好的灯幽幽的亮,单郁就愈发昏沉,少说都已经快要天明,他只想能少瞌半刻,因此拒绝了在宫里留宿,在宫里他哪敢睡好。
可刚躺下他就察觉不对,耗命一样摧动内力要腾空而起,下一秒便被拦腰结结实实按在床上。
他真的要绝望了,只觉得这奸人太歹毒,这种风口浪尖的情形都敢下手。
“快睡别吵……”旁边的人似是睡了,声音迷迷糊糊的在他耳边,呼着股热气儿。
“……”一瞬间,他那股气哄一下就炸开了,像是炸坏了,半响没有反应。
等反应过来了又能怎么办,他困累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就是此时想暴起痛打此人可能最后也是被按在地上,思及此,他平静的闭上眼,放松了脑子里最后一根筋。
至于搭在腰上的手,就当它不存在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平来喊人了,隔几声门外便响起点小声说话的声音,单郁听着烦,还没睁眼就感到床旁边有人起身,然后门被推开。
“安静,不用叫人进来了。”
单郁听完才反应过来,坐起来就看见那人已经关上门,头发凌乱的遮了大半个身影,身上穿得甚至是自己的衣服。
见那个谁自顾自的打理,然后站在他的衣服前打量,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单隋!”
那人慢吞吞的扭头,盯着他看几秒才张嘴:“醒了啊,吃红豆糕吗?”
“……哪来的?”单郁被顺利带偏。
“昨晚在火房拿的,味道不错。”
单郁不说话,起身拿过盘子推开门塞了出去,又用力关上门。
“你也出去。”
直到他坐在桌前准备束发,旁边隐形了的人才现身。
“我来吧,今天入宫,要戴发饰。”
“走开,不用你。”
最后上车时,他还是顶着对方亲手插的簪子,心里还想着对方脸上的伤。
憋了一早上才险些没有问出口,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主子,刚好的红豆糕。”季显示意长平打开红木盒子,还冒着热气儿的糕点摆的整齐,清甜的红豆味染满车厢。
“府上还有吗?”
长平回道:“有,今儿师傅们在研究新鲜玩意儿呢,做了好些点心。”
单郁顿时觉得自己多余问一句,若大个府邸还怕会饿死人不成。
上朝的时候皇帝照惯听大臣们争论,今日争论的对象不是新皇子,而转向了刚回来的大将军。
他们争得看不见圣上,梁越也不恼,直到一个老臣哐当一声跪下,然后在皇帝牙痛一样的表情下开始嚎。
“圣上英名啊!顾将军有功不假,可皇土岂能轻易割舍,将军轻易舍出大边城,老臣心里宛如刀割啊!皇上!”
“老李头,你是老糊涂了吧,战况危急,将军此举无可非议!”
旁边又一大臣扑腾跪下。
“皇上,臣认为应赏罚分明,顾将军护国有功,做法却不可服众,若只赏不罚,恐怕……”
单郁看向顾渊,他到是一副置身事外,毫不在意的样子。
皇帝不语,一时大殿竟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瘦小的老头屈身作礼,一张嘴让大殿里一片哗然。
“皇上,臣有折要奏。”
他手里的奏折被拿上去,皇帝看后脸色微变,他才又开口。
“顾大将军私自与行康县县任通信,两日内取粮数量庞大,恳请陛下明察。”
“弘安,你说。”梁越把奏折丢给良敬生,看不出动没动怒。
“陛下,臣没有。”
“顾将军!证据确凿,可不是你空口白话能改变的!”
“没有做过的事,何来的证据?”
“好!那你可能给大家解释,为何营中粮草突然丰足?”
“自然是朝中拔的,赵仓司难道不知道?”
“……数目对不上又如何解释!”
“途中遇到灾祸出了事,自然少了不少。”
“臣可没听说什么灾祸!”瘦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小心不知道瞥了眼谁,语气有些拿不准。
“赵仓司管理严格,运粮的人遇事怕是不敢吭声啊。”站旁边看戏的宋侍郎开腔,阴阳怪气的也不看谁,就盯着手上的袖子来回翻折。
“好了!既然此事虚无实证,赵仓司,朕给你选择,要么给朕证据,要么就用赵家担保,你觉得呢?”
赵启桑腿一软就瘫了,面色惨白。
“皇上!臣错了,臣有罪!臣再也不敢了啊!”他哭喊着就要扭头,却被人打断。
“皇上,臣认为此事另有隐情,赵仓司受人撺掇,意图挑拨是非,可见这背后之人是何等险恶,臣认为应当彻查此事!”
赵启桑猛然抬头,犹如雷击一般,只觉耳边混沌一片。
完了,全完了……
刑部受任彻查此事,赵启桑被押入狱。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怎么尽养你们这些废物!”萧氏大怒,挥手将手里的杯子丢在王兆身上。
王兆已经心如死灰,知道自己是命不久矣,只求能再为家人求个平安。
“娘娘,臣愿用性命为娘娘分忧,若能护娘娘周全,臣死而无憾啊!”
萧氏一双凤眼盯他打量了许久,带着长甲的手抚了抚鬓簪,而后幽幽开口道:“王兆,你跟了本宫多久?”
“回娘娘,有二十五年了。”
“竟已经这么久了,算算本宫也才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你竟陪了本宫二十多年,比本宫的父母都久,要如何让本宫忍心。”她蹙眉,眼神里流露出忧愁。
“臣荣得娘娘挂心,可臣更担心娘娘安危,若舍臣一人可换宫中太平,也是死得其所啊娘娘!”
萧氏不语,他便继续说,说他心里唯一的条件。
“只是臣家中妻女爹母恐怕是无法尽职,臣只想将他们送回老家安渡余生,臣恳请娘娘!”
下了朝,单郁没有留下来用膳,皇上也不强留,派人叫住大将军便放他走了。
一路上他心事重重,思索着今早儿那出戏,看不出演的痕迹,可又实在是有些地方让人啼笑皆非,简直愚蠢。
“主子,到了。”
他回神,迫不得已的想到那个人,忍不住想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其实不在也没有关系,他并不是很在意。
“主子今日怎么走得这么快?”长平伸出的手都没碰到单郁,单郁就已经跳下车进了府。
“许是饿了吧。”季显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推门直入,单郁又慢下来,一幅悠闲的样子,可房里到底是没有人在,他咬着牙坐下来,看到桌上剩的糕点,甚至还有咬了一口的没吃完的,心中更是怒骂。
可下一秒他又环顾四周,确定房里真的没人后捏起那半块糕点迅速放进嘴里,然后以没吃过饭的速度吃完,快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哪怕如此,有人推窗翻进来的时候,他还是吓得蹦了起来。
看到来人时更是耳朵发热。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想中午该怎么吃好,既然回来了,那就照常吧。”
此人轻车熟路的把衣服换掉,穿着轻薄的衬衣倒在床上,一点不见拘束。
单郁反而松了口气,悄悄端着糕点准备出去。
“哎,我没吃完那,留着点。”
刚走到门口,单郁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扔出去。
“闭嘴吧你!中午让人给你重做!”
而后门被重重关上,质量不好怕是还得抖三抖。
床上人躺着,半响抬手放在腹部后不再动弹,褥子被压在身下,似乎是在嫌床不够软。
中午单隋如愿以偿吃了盘各种口味的糕点,还有闲心给丧着脸的单郁塞了几口,他喜甜,一直就没变过,哪怕是最后那段时间,即使尝不出味道,他还是无比怀念。
“你,什么时候走?”单郁翻书,案前还堆了不少,没有地方再坐一个人,单隋便坐在旁边的软榻上。
“……待一阵再走。”
单郁抬眼,看到他脸上的伤,像是才发现,便问:“脸怎么回事?”
“没注意,被飞镖划的。”他笑着一句话带过,顺手捞了本书看。
后者不说话,连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意,也不知是冲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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