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内侍领着张煜,行礼之后离开。张煜听了宁华姝的话也不生气,轻轻勾起唇角,动手将身上的袖袍捋平,尘土飞扬。那些个迷离的颗粒,让宁华姝不由用指腹抵住鼻下侧头。恍惚间,听着那人悄摸说了句: :“公主,往后相见的机会可多着呢。”
宁华姝听见这句话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转头看着张煜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这话怎么有股…偷情的意味?
张煜看着宁华姝的神情,甚为满意。虽然自己是没机会尚公主,但如果能和她结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华姝看着董内侍和张煜离开的背影,别开了目光。今个儿真是倒霉,遇到个晦气人。谁要和他见面了?少自作多情了,小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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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华姝回到慈宁宫之际,宫中太医正在为太后请平安脉。瞧见来人是姝公主,太医刚欲收手起身行礼,宁华姝见他正忙,忙摆手示意免礼,让他继续。
今日前来之人并非以往的太医院院首赵太医,而是一张新面孔。宁华姝此前从未见过此人,心中虽有疑问,却并未询问,只是静静看着太医完成整套流程。
只见那太医查看完太后的褥疮后,小心地向一旁的侍女嘱咐一番,便来到宁华姝跟前。
“公主,太后的褥疮只需精心照料,必能完好如初。” 他恭敬地回答。
“知道了。不知阁下是何人?本宫从前从未见过你。” 宁华姝问道,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却被指派来照料太后病情,想来定不简单。
“回公主的话,下官是新进太医院的陈靖。前日刚被提拔为太医署吏目,从前在民间医治过许多消渴之症的病人,对褥疮也略知一二。今日赵太医家中有事,下官便替他前来为太后请平安脉。”
一个新晋的太医署吏目竟被安排来为太后诊脉,太医案首自有副案首,再不济也是太医署主簿,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吏目呢?
“陈太医前日刚晋升,今日便能为太后娘娘诊脉,可见本事非凡啊?” 宁华姝说话时虽面带笑意,但陈靖却倍感心虚。
陈靖自幼习医,空有一身医术抱负却无处施展,在民间行医,却仍是穷困潦倒。好不容易抓住进入太医署的机会,熬了十余年才升至如今的小小吏目。他太过急于求成,听信了背后之人的话,顶替赵太医前来医治,本想借此立功,平步青云。
于是,他趁着姝公主离去之时前来,却不想太后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这褥疮倒是个好机会,便打算避重就轻,先医治好疮病。不料公主回来得如此之早,被她撞了个正着。
陈靖吓得浑身哆嗦,他只是一个新人,哪里晓得这宫里的水深火热。只觉得一不小心得罪贵人,必定小命不保。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放过小人吧。小人只是想出人头地,并无谋害太后之心啊!”
他顿时跪倒在地,双手不停地叩拜,哆嗦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宁华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陈靖的额间已流血,可他仍不停歇。
站在公主身旁的织意连忙呵止他:“陈靖,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只是想问你话,你这般模样出了慈宁宫,是想害姝公主吗?”
织意的话语中透露出威胁之意,陈靖听后愣神了好一会儿。
这还没治好太后的病,就被安上一个陷害公主的罪名,他可怎么活呀。
“公主,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公主放过小人。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华姝只不过想威逼利诱一下他,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没想到这陈靖如此胆小,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他吓得不行。
“你好好回话便是,本宫还没问你的罪。你在这磕头磕个不停,当这慈宁宫是昭狱吗?会对你大刑伺候?”
“本宫问你,你这吏目之职,是否行贿所得?”
陈靖此时的神情已然缓和,知晓贵人的目的后,便也没那么害怕了。如今之计,保住小命要紧。
他深吸一口气:“微臣跟在师傅身边做了足足四年的学徒,才在太医署当职。虽不敢说华佗再世,但下官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何需行贿。况且微臣在太医署已十余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就算行贿也不可能只是个小小吏目。”
宁华姝听着,依着他刚刚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如此怕死之人,此时应当也不敢说谎。想来他冒名顶替只是想出人头地,并无谋害之心。何况这太后对于其他人来说并无威胁,谁会来费心费神对付一个将死之人呢?但她心里也没底,一个没接触过几次的人,她还是不敢完全信任他。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既说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那你可能医好太后的病?” 宁华姝试探着问道。前几日赵太医早有透露太后的病情,即便用药勉强维持着,身体也会引发其他病症,这些病症侵蚀着病患的五脏六腑。最后那人就会像一朵花一样慢慢衰败,枯竭致死。
“公主…… 回禀公主,太后的病,早已药石无医。太后的消渴之症早已深入骨髓,每每口渴难忍之时恐都饮用糖水,这无疑是饮鸩止渴。而这消渴可怕之处不在于病症本身,而是长期不认真对待从而引发的其他病症。何况太后年迈,身体大不如从前,怎敌这来势汹汹的病情。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为太后再续几日寿罢了。”
陈靖说着,边观察着坐在上方的贵人。只期盼着自己说的话能够消解刚刚的罪过。
宁华姝听完也是了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她不明白,都这种情况了,他还想着利用太后的病情立功,若是太后稍有不慎,都是要掉脑袋的活,他却上赶着要来医治。这赵太医让他来,怕不是挖个坑让他跳呢。
“你既知晓太后的病情,你还来做什么。” 宁华姝伸手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碗,轻轻吹了吹,那茶叶的香气是江南的龙井。怎么哪里都是这个茶?整个皇宫就这一种茶叶了吗?
她想着不免有些烦躁,尝都没尝就将茶碗重重放下,茶碗与案几碰撞间发出的声响将陈靖吓了一跳。
他刚刚直起的身子又因惧怕而跪伏在地,宁华姝看着他的样子心生厌烦:“陈靖,本宫问你话你答就是,这么畏畏缩缩的,还想往上攀。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
“臣惶恐啊!赵太医并未向臣详细说明太后的病情,只是臣从前对褥疮与消渴之症接触颇多,便决定前来为太后医治。”
宁华姝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的褥疮,那模样与昔日昭仁太子的背生疮极为相似。二者皆为脓疮之症,然而眼前的人只言道好生照料必能痊愈,可二皇兄却因这病而离世。
她回忆起当初昭仁太子的死状,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那样一位风光霁月的人物,最后竟因不堪病痛折磨,拿起匕首欲挖掉身上的脓疮。他见其他人不敢动手,便对自小跟随在他身边的杨厘下达死命令,硬生生地挖下一块血肉。可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挖了一处又有何用?那脓疮早已蔓延至整个脊背,没过多久,便传来了他病逝的消息。
宁华姝从前未曾怀疑过自己二皇兄的死因是否有蹊跷,只觉得是他自己讳疾忌医害了自身。而且自从他得病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从前温文尔雅的人变得喜怒无常。她前去探望,他非但不欢迎,还怒不可遏地叫她滚出去。那时年仅十四岁的宁华姝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二哥变得凶神恶煞,因此去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
也未曾想过他竟会因此而死,从此皇宫中又少了一个知心之人。
“陈靖,你刚刚说对褥疮有些了解,对吧?那背生疮你可知晓?” 想着,宁华姝便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背生疮?下官从前在民间行医之时,确实遇见过类似的病情。我们称其为‘疔发背’,可是后背肿大包,背部僵硬,稍有动弹便会扯得整个脊背疼痛难忍?” 陈靖回忆着从前行医的场景,“此病在民间也颇为常见,常因感染所致。用一些土办法也可解决,只是需患者受些苦。”
“陈太医你所说的确实与背生疮相似,可这病不是会致死的么?怎得民间用土办法就可治好,又怎会让人轻易丧命?”
宁华姝听着,心中不免疑虑。民间尚有土办法可医,这偌大的太医署却治不好一国的储君。
“回禀公主,此病说小非小,说大确实也可致死。但这病只要早期发现,太医随诊坚持数日便可痊愈。且这病尚有禁忌,病患不可食用发物,也就是河鲜、牛羊肉等。酒更是碰都碰不得。”
宁华姝一听,顿时一惊眼眸微亮。她接着问道:“要是那个人顾不上这些,吃了那些东西,还喝了酒呢?”
而对方微微皱眉,严肃地说:“公主,医者仁心,身为医者自会尽力治疗。但如果病患不遵医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神仙也难救。”
她起身看着从窗台投射进来的阳光,夏日明媚,而这皇宫的萧瑟冷漠。什么人命,在这些阴谋诡计面前都不堪一击。
就在那段时间,秋猎、万邦来朝,各种宴会接踵而至。二皇兄身为太子,自然不能缺席这样的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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