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岑砚听到了除了慕逸以外，今天下午第四道熟悉的声音。
丘筠。
岑砚还以为他每次都是让王阿姨留饭，来得晚，却没想到他来得比实验室三楼的那帮自称牲口的师兄还要早。
丘筠和在场的几个人都没什么过节，偏偏岑砚误会他，慕逸跟着岑砚误会，一见面气压就迅速下降。丘筠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误会了，还一下两个——虽然上次在食堂被慕逸扎了一眼，但这次达瓦在，丘筠并不在意那么多，脸上带着对好兄弟的笑容。
丘筠没去多管慕逸是谁，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达瓦说：“走啊，排队去，马上就打餐了，我妈说今天有红烧肉呢。”
他大大方方地将妈妈说出口，这和许多父母干类似职位的学生不一样，正因如此，虽然他有时候挺让人上火的，但达瓦还是愿意和他当兄弟。
岑砚倒是体会、也明白不了这么多，他哈喇子直流，踮着脚朝打饭窗口望了望，忍不住对慕逸说：“红烧肉哎，我们快去排队吧，我撒个娇，让王阿姨给咱俩多打点。”
慕逸很轻地笑了下。
岑砚噌地转头盯着他，但可能碍于还有别人在场，慕逸脸上并未停留笑意。
岑砚撇了撇嘴，觉得有点可惜——没瞅着慕逸的笑容和梨涡。
四个人，两两说着话，早早排在了打饭窗口前。王阿姨还在忙着弄菜，看他们几个来排队，手下的活也没停，只是笑着打趣说：“可要排好咯，等会儿给你们多盛，排不好可就没咯。”
岑砚排在第一个，闻声立马乖巧地笑：“谢谢阿姨。”
慕逸排在他后面，垂眼看着他的发旋。棕色卷毛，头发很浓密，笑的时候发丝都会跟着微微晃动。
“你是不是在看我？”岑砚突然转头盯着他。
慕逸和他对视，稳如老狗，没肯定也没否定：“你脑袋后边长眼睛了？”
岑砚眉毛一挑，表情显得很狐疑，却忽地笑了，看上去很开心，回头继续和王阿姨唠家常。
这是怕他站着无聊吧。
慕逸重新垂眼，注视着那个发旋。
看着看着，两个梨涡在他嘴角边一瞬即逝。
岑砚确实有照顾到每个人情绪的本事，但这本事他不轻易使，有时候甚至都懒得去分辨对方是什么情绪。
打饭时间一到，岑砚立刻拿起餐盘，对王阿姨点自己要吃的菜——
一个不注意，他餐盘里就堆了一座红烧肉的小山。王阿姨递来一个心领意会的眼神，岑砚笑嘻嘻地没说话。
被优待了那么多次，岑砚早已领悟，这种时候不能道谢，不然其他窗口或排在后面的同学就会察觉到这多出来的一勺半勺。
打完自己和慕逸的饭，岑砚往后瞅了一眼，看见后面那俩人的脸有红有紫，不知道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岑砚不想管，他把餐盘之一给慕逸，然后让开窗口位置，对两人说：“你们打饭吧，我俩先去找位置。”
来得早，又是下午，很多空位置。察觉到这些，岑砚也懒得纠正说法，端着餐盘用胳膊碰了碰慕逸，就先行往座位区域走。
两人在空座位坐下，慕逸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岑砚，直到岑砚毫无察觉，拿着筷子埋下头就是干饭，他伸手控制住岑砚拿筷子的手。
“干神马？”岑砚疑惑地看向他，问道。
慕逸眉挑了一下，仿佛觉得这样说话音调很新鲜。他看了看岑砚油乎乎的嘴，松手去拿纸，说：“你不是说‘咱们三个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怎么这就开始吃了。”
岑砚闻言懵懵地眨巴眼睛。直到慕逸拿出纸巾后，直接上手，开始给他擦嘴，岑砚这才猛一激灵，然后兵荒马乱地连抓手带抢纸：“用，用用用不着你给我擦！我自己会擦！”
嚷嚷完，他忍不住还是把心里最想说的趁机也囔囔了出来：“不准你再把我当小孩！！”
慕逸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对面，像一尊优美的雕像——雪白，高贵，优雅。
这次也是什么都没说的沉默。
达瓦和丘筠打好饭过来像是吵架后的状态，互不理睬，脸也还红着紫着。于是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正着了某人那吃饭不许说话的道。
散场时也没有说过多，只是表明要走，然后挥挥手，就不用再说太多，能够直接离开。
走出食堂，岑砚像后知后觉似的，扭头朝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他们俩吵架了？”
慕逸正用手机回消息，闻言顿了下，看向他：“怎么，吵了你还要去劝架？”
“啧。”岑砚挠了挠头，犹豫了几秒，回头说：“还是算了吧。”
慕逸很轻地笑了下。
“……你干嘛呢？”看他又开始点手机，岑砚凑过去看，他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怕慕逸不给他看，做出立刻移开手机的举动，那他就要气死了，这样一来他现在凑过去就是在自讨气受——可还是想看。
慕逸输入的手指在闻声时就停下了，拿手机的动作都丝毫没变，像是定定不动地让他看。
手机屏幕显示是组内的常规事物，没什么可看的。岑砚把屏幕范围内的所有都看了一遍，满意了，莫名地哼出臭屁的一声，把距离退了回去。然后觉得有点做作、尴尬和奇怪，就仓促地咳了一声，先发制人，抬头去瞪慕逸，嘴里还要输出：“你可真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领着工资待在组里的呢。”
慕逸见他不看手机了，就移回视线继续输入。
岑砚没忍住又啧了声，蛐蛐道：“大忙人。”
他和慕逸并排往前走，实际上是跟着慕逸在走，因为他不不知道慕逸要去哪，是不是要回实验室，但真的想知道慕逸若是在食堂吃晚饭的话，之后都去哪、干了什么。
走着走着，确定是去实验室的方向，岑砚撇了下嘴。
没意思。
他拿出手机给尤景潇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和慕逸在学校吃过了，晚饭不必等他俩。
没错，他没想着回去，就这么跟着慕逸，哪怕是去办公室坐着，反正眼睛也已经消肿了，不怕师兄们围着问。
然后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猛地凑回慕逸胳膊上，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火气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你用的这个微信不是我加你的那个！”
头像灰蒙蒙的一片，完全不是，慕逸的微信一直以来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但慕逸从未换过头像！
他仰起头瞪着慕逸。
慕逸已经再次停下手指的输入，偏下头和岑砚对视。就在岑砚以为他这次也不会不说话的时候，慕逸开口了：“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微信号。”
“？”
岑砚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慕逸没再多说什么，把死死扒在他胳膊上的岑砚扶着站直，一边输入一边拖着他往前走。
“……”由于懵，岑砚沉默的时间比较长，一路沉默到了办公室。
他还扒在慕逸胳膊上，慕逸还在拖着他，眼看要坐到工位的椅子上，岑砚这才找回脑子连忙撒开了手。
办公室里的组员差不多都在食堂干饭，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空调处于待机状态，是组员们去吃饭时小组长关上的，几扇窗户开着，偶尔有室外的声音传进来，不会觉得吵，是独属于夕阳下的安逸。
橙色夕阳斜斜地照在墙上，岑砚坐到工位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枕着椅背转头望着旁边工位上的慕逸。
他似乎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就会把时间切割成二十四块，然后再切割成一个个六十块，从中再一个个六十块……这样真的不会累么。
慕逸去开抽屉，脸往这边侧了下，岑砚一激灵，连忙把头扭了回来。
脖子上了钢筋似的僵着，岑砚僵着僵着，伴随那些键盘鼠标发出的声音，慢慢睡着了。
会累的吧……
岑砚睁眼时着实震惊，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到现在，为什么没被吵醒，组员们吃晚饭明明会回来的。
慕逸还在工位上，等他清醒得差不多才收拾起身，两人打车回了住处。
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大觉的缘故，岑砚躺上床的时候睡不着了。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的过程中突然想起尤里，连忙鲤鱼打挺爬起来去拿手机，发现好多未读消息。
他挤住眼睛，抱着对尤里的愧疚忏悔了一下，突然发现手机被关了静音。
“？”
岑砚愣了半天。
他去偷偷监视的准备工作其实做的并不全面，其中一点就是没给手机关静音。
这种事岑砚不可能记错，就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记忆能力。
应该是慕逸帮他关的静音吧，但他没想到那人会碰他的手机，明明对他的东西都像是不感兴趣。
岑砚三下五除二地点进尤里的聊天框逐条看完然后回消息。
按照平时来看，尤里现在还没睡觉，在学习中，现在让尤里问题还来得及。
岑砚回了刷屏的消息过去，等了一会儿，不见尤里的回复，就退出聊天窗口去等，顺便每日一次地点去慕逸那贫瘠的朋友圈偷看两眼。
和头像只有一双眼睛不同，慕逸的朋友圈背景是一整个小时候的他。
比着剪刀手，笑得很开心。
而当时慕逸就站在另一面，拿着相机，笑得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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