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鱼儿

“……”

戚白商缓步迈入明间,站定。

大夫人的审视目光落上来,停了两息:“抬头。”

戚白商依言抬眸。

方才她站在日光炽烈处,屋内主仆二人未能看清。

此刻一见着那截云纱,管家嬷嬷就寻着由头,尖声道:“见主母还敢覆面,你知不知礼数?摘下来!”

戚白商微蹙眉:“病愈不久,怕病气——”

“你还敢顶嘴?”

“……”

戚白商也懒得再分辩,抬手摘了一侧挂耳。

面纱下,那张美得近妖的脸就再无遮掩地露出来。

还要训斥的管家嬷嬷话声梗住。

大夫人拿起茶盏的手也停下,皱眉,愣过后她有些惊疑而厌恶地盯着戚白商:“与你那个狐媚母亲,还真是相像。”

“——”

戚白商缠着白纱垂下的手一停,蓦地抬眸。

眸色清泠透冷,如冰泉涤荡,一瞬就将那张脸近妖的美感濯得出尘。

“夫人见过我母亲?”

大夫人脸色一变,似乎察觉自己的失言,语气更冷:“…大胆!庆国公府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话了!”

戚白商轻咬牙关,止住心绪。

她垂眸,回声:“白商失礼,请夫人恕罪。”

宋氏望着那张似是故人的脸,只觉恨妒之意时隔多年卷土重来。

多年不见,没想到她竟和她母亲一样,显露出冠绝京华之姿。

纵使是天独垂怜,只怕也是个福薄命浅的主儿!

宋氏心中咒着,厌恶地跌下眼帘:“戴回去。”

“……”

戚白商依言,将面纱挂回耳后。

“你身位国公府长女,却擅自出府,置闺阁清誉不顾,更是为凌永安拒婚而当街闹事,丢尽了庆国公府的脸面!此事你可知错?”

“夫人误会了,”戚白商轻声慢语,“凌永安败坏戚家名声,我是去拦他的。”

“你倒是伶牙俐齿!”管家嬷嬷恶声恶气,“你去拦他,那怎么还越闹越大了?!如今上京中人尽皆知,戚家大姑娘丑得——”

对上隔着面纱那张脸,管家嬷嬷又硬生生噎住。

偏那姑娘还轻眨了下眼,茫然问她:“知什么。”

“砰!”

大夫人一拍桌案:“你还敢狡辩,若非当日谢侯爷拦下,就让你铸成大错,更是坏了我两府交情!你父亲宽仁,不与你计较,我这个做主母的却不能放任你这等无礼少教的行径!”

宋氏冷声说着,却再未去看戚白商一眼:“罚你今日不许用膳,给我去祠堂,跪抄《女诫》十遍。”

堂下无声。

宋氏等了几息,不耐拍桌:“为何不答?!”

戚白商此刻才抬眸,声音轻弱:“白商不知,《女诫》,何物?”

宋氏一哽。

戚白商楚楚可怜地垂眸:“夫人知道的,白商自小流离在外,归府亦少教,不曾识过一字。”

“你……你意指我教化有失了?!”

“白商不懂,”女声栗然轻颤,“夫人息怒。”

“好…好!”

宋氏气得手抖,颤着抬起来指向院外:“那就去祠堂跪上一日!不到天黑不许出来!”

“……”

戚白商淡淡低了眸,徐徐屈了膝,又缓缓应了声:“多谢夫人。”

堂下女子言罢,转身,柔弱怯懦之色于那一刻尽褪,归于疏慵漠然。

在撇清戚家与母亲之死的干系前,她还不能离府,来一桩忍一桩便是。

等查明了当年真相,她自会一并奉还。

戚白商踏出明堂,转入廊下。

隔着门墙,管家嬷嬷压低却尖锐难藏的声音溜到她耳边:“夫人,这等狐媚子生得妖孽,惯会勾搭男人,决不能叫她在琅园一众贵人面前露脸,更不能让定北侯见到她啊!”

“闭嘴!”宋氏冷乜了嬷嬷一眼,“我自有打算。你去叫人看着她,不到天黑不许她离开祠堂!”

“是。”

“……”

宋氏将视线投向了院内。

廊下那道叫朝阳照得斜垂的清影,不见半分停顿,就已翩然远去。

那道影子再看不见了。

宋氏终于松了牙关,也松开了从看清戚白商如今长相后,便死死攥着的指尖。

房内沉寂许久,终于听得一声快意又恨意的哑笑——

“安望舒,你贵为安家嫡女、昔日大胤朝第一美人又如何?如今你的女儿,还不是个一字不识的蠢物!”

嫉恨刻骨,叫宋氏保养得体的面容都扭曲起来。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便会把你女儿嫁入凌家做妾,叫她给那不成器的纨绔当个玩物!她会像你一样——这辈子不得翻身,死后都入不了安家与戚家的祠堂!”

-

祠堂跪了一日,折腾得戚白商头晕眼花,烫伤还没好,旧病就差点卷土重来。

休养过两天,转眼便到了赏荷宴当日。

一早醒来,戚白商就开始靠在榻上,三不五时地幽幽叹上一口气。

紫苏是个话少的,但听了一早也忍不住了。

“姑娘为何叹气?”

“还能为何,”戚白商慢慢吞吞地,在太阳底下把自己翻了个面儿,“谢清晏啊。”

紫苏略作思索:“姑娘是忧心近两日上京内流言纷扰,不想婉儿嫁给定北侯?”

戚白商欲言又止,懒怠地跌回眸。

——关于那夜骊山所遇杀人不眨眼的恶煞修罗,很可能就是世人皆知温润如玉君子无双的谢清晏这件事,她只是直觉,毫无实据。

况且即便说给紫苏听,也只是多一个人跟她担惊受怕罢了。

戚白商懒慢地把自己又翻回去,对着太阳轻眯起眼。

也说不准,谢清晏早将她和那夜之事都忘了,此次下帖,就是对婉儿起了意,想要借与戚家结亲之事,党附二皇子?

……那好像也算不得好事。

“嘶。”

一不注意,压到了左手烫伤处,戚白商抽了口凉气,忙哆哆嗦嗦地将包着白纱的左手抬起,细细打量。

就在她研究白纱下的伤况时,连翘飞奔进了院子——

“姑娘!”

戚白商幽幽抬眸:“?”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姑娘要先听哪一个?”连翘面色严肃。

戚白商不想说话,懒望着她。

连翘也放弃等她开口了,将脸一垮:“大夫人说您前几日丢了国公府的脸面,竟让您闭门思过!不许您去今日的赏荷宴!”

“……”

戚白商蔫耷的眼睫一点点拎起,眼神也亮起来:“哦,那坏消息呢?”

“好消息是——?”

连翘卡壳,跟着跺脚:“姑娘!”

戚白商期盼看她。

连翘沉默几息,无奈道:“大夫人说,今后不用您晨昏定省了,她不想看见您。”

“——”

双份的好消息下,颓懒一扫而空,戚白商觉着自己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连翘,拿两本医典来,我这几日闭门温书。”

连翘恼道:“姑娘,大夫人这分明是忌惮您颜冠京华,故意不给您一丝在上京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您怎么还高兴呢?”

“这一点,”戚白商莞尔,“我巴不得。”

听着自家姑娘那快要飘起来的小尾音儿,连翘长长地叹了口气,跟紫苏对视了眼,认命地进到屋里,去架子上翻书去了。

片刻后,房内。

“……四八,四九,五十。”

连翘对着成摞的医典,疑惑地清点完第二遍。

“奇怪。离乡时明明是四十九本医书,如今怎么还多出了一本?”

——

“账本消失了?”

上京西市,绯衣楼秘点。

云侵月望着面前的暗探首领,气笑了:“那少年从蕲州一路向上京,落脚之处都查过,却找不见账本?难不成,它长翅膀飞走了?”

其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低头,连声音都泯然众人:“副楼主,此事的确蹊跷。楼里暗探那几日一路追随两拨人,直到进入骊山才失去踪迹。期间所经,不会有一处遗漏,但楼里人手遍及,确是未能寻得。”

云侵月摇着扇,凝眉不语。

绯衣楼暗探的能力他很清楚,也知道对方所言非假。

可多方查验下,账本确有其事。既然不在那重伤未醒的少年身上,就一定是被少年藏到了某处才对。

为何会遍寻来路仍找不见?

“也就是说,进入骊山前,账本都在,进入骊山之后,账本才消失了?”

“是。”

云侵月隐约察觉了什么。

扇子越摇越慢,就在将要停住时,忽有人拨动暗室铃铛。

云侵月抬眸,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离开的中年人去而复返。

云侵月:“什么事?”

“戚家暗探来报,”中年人道,“今日离府赴宴的女眷中,未见到戚家大姑娘戚白商。似乎是被禁足府中。”

“戚白商?……骊山、医女、账本。”

云侵月缓慢念过,眼睛忽地一亮,像是重雾散去,寻得方向。

他拿纸提笔,快速写下了两行字,随即卷成纸卷,藏入折扇扇柄中空内,递给了中年男人。

“立即送去联络司。”

等密室门关,铜铃静止。

云侵月靠入椅中,玩味地笑起来。

“戚家人可真是蠢,要钓的鱼儿若跑了,叫谢清晏的满池风荷为谁举?”

谢琰之:为了见夫人,只有夫人没来。

戚白商:我都懒得拆穿你,你那是要见我吗[裂开]

随机200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鱼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六十二年冬

臣妻

我的18岁男房客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囚春山
连载中曲小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