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西装制服的工作人员表情木然，凭空翻出一张号码牌。
“您的号码为100000000，前方等待人数为888，预计排队时间为300小时。”
女生拿着号码牌，走进空荡而阴暗的隧道。
眼前队伍望不到边际，高矮胖瘦各异的男女老少整齐排列，安静得诡异。队伍末端是个文着花臂的壮汉，身上余量并不宽裕的短袖描摹着宽阔的背脊和肌肉的形状。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她没有记忆，也没有探知的**，只能漫无目的地跟着队伍向前移动。
没有太阳东升西落，没有长江滚滚流逝，时间无法衡量。不知过去多久，队伍向右转弯。
前路豁然开朗，盈满光亮。头顶传来声音：“请一亿号李曦到窗口办理业务。”
说是窗口，其实只有一张宽大的木桌。
桌子内侧是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您好，我是二号往生办事处六号办理员，请坐。”
六号在桌面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李曦，性别女，年龄25……”
这句话像是钥匙，打开脑中那扇落闩的大门。
往事和情感如潮水一般涌来，泪水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水幕后，六号嘴唇翕合，可她什么也听不到。
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她走在路上，被楼上坠落的不知什么东西砸个正着，摔倒在地。
她终于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在这个如花一般的年纪，机缘巧合地理解了高空抛物是真的要命。
转念一想，其实死了也是种解脱。
小时候，她用优异的学习成绩来换取家里的关怀，得到的却是越来越高的标准。勤工俭学读完大学，她就开始按月上交一千块工资。爸妈美其名曰帮忙攒钱，实际上全部花在弟弟身上。由于催婚无果，前阵子，爸妈特地跑到上海，给她请了一个月长假，带她回家开始连续相亲。
感谢从天而降的大礼，她不用考虑工作保不保得住了。
意外保险和预期的彩礼差不多，爸妈应该也很开心。
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李曦抹干净眼泪：“您刚说到哪？”
六号说：“恭喜，二号办事处第一亿位办理者，您获得了一次选择的机会。您可以选择重生，带着记忆回到十年之前，也可以选择正常往生，洗去浮世重新投胎。”
“稍等。”她东瞅瞅西看看，“这是地府吗？”
六号答：“这里是二号往生办事处。”
“这有阎王爷吗？”
“您指的是我们的大领导吧，我们都叫他主任。他在一号办事处工作，偶尔会过来。”
李曦：“你是机器人吗？”
六号：“您可以这样理解。”
她试探着叫一句：“六号？”
六号：“我在呢。”
她点点头，如她所料，这里的AI助手和上面半斤八两。
六号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继续催流程：“请问您选择重生还是往生？”
“我有几个问题。”李曦指着桌面上巨大又显眼的倒计时，“这是什么？”
“这是您剩余的时间。等这三分十二秒时间归零，系统将随机为您做出选择。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确实是我的疏忽，没有在您哭好之后重新讲一遍。您投诉我也是完全合理的，需要我帮忙呼叫上级主管过来吗？”六号语气机械，听不出任何歉意，配上这番诚恳的说辞，颇有种阴阳怪气的意思。
她噎了半天，看着桌面上巨大又显眼的倒计时，憋出三个字来：“不必了。”
时间还剩两分半钟，李曦打开二倍速：“重生会有系统或者空间之类的东西跟着我吗？是不是要做什么任务？”
六号自动适应了她的节奏，但并没有跟上来，保持着欠揍的语速：“什么都没有，您还是个普通人。”
“我可以魂穿刘亦菲吗？”
“不可以的，您只能重生到十年前的自己身上。”
“那我下辈子可以当刘亦菲吗？”
“完全照搬他人是不现实的，您可以通过上一世的人品值定制一些自己喜欢的特征。”六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一张柱状图随之出现，把倒计时挤去角落。
他接着说：“您上一世的人品值为606，可以兑换6个天赋点，加在您选择的项目上。满分10分，选择成功后不可撤销。请您谨慎决定。”
李曦低头，看下辈子的初始设定。
智慧——5
体力——5
外貌——5
财富——4
运气——4
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开局，但她学过加减法，六加四刚好等于十。
她已经开始幻想，财富满格的自己会降生在哪个抓马的豪门家族，出生的时候是含着金汤勺还是叼着金饭碗。2023年出世的紫微星不会也是她吧！
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把财富加满！”
六号手一挥，机械音再次响起：“您选择的结果为：智慧5，体力5，外貌5，财富10，运气4。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成功击败了85%的往生者。”
“那可不！”李曦沉浸在美梦里无法自拔。这世道，唯财富马首是瞻，她下辈子定然荣华富贵事事顺遂。至于今生，既没有获得无与伦比的成绩，也没有谈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就结束在一场荒诞的高空抛物中吧。
时间还剩下15秒。她跟着数字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悠闲地点着头，仿佛刚刚争分夺秒那个并不是她本人。
“您的时间到了。”六号说，“由于您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出选择，系统随机为您选择重生。”
美梦破碎得太过突然，笑容凝固在脸上。李曦怔了好一会：“我不回去！我要投诉你！”
“您并没有说出确切说出选择往生，因此系统判定您未能做出选择。”六号依然好脾气地解释，也许他的设定就是温文尔雅的类型。
“你听不出来吗！我天赋点都加好了！”她倒是越来越暴躁，“我要转人工！快把你们主任找来！”
“接下来我将送您回到2012年8月25日的自己身上，开启这一次多彩的重生之旅。愿您度过幸福快乐的一生，期待与您再次相见。十，九，八，七……”
六号话还没说完，她就失去意识。
脑子里剩下最后一个念头：这是什么沙币办事处，再也不来了。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混在风中吹入窗口，平添几分燥热。
发丝微微拂动，李曦下意识抬手，想要把头发拨到耳后，却不想蹭了自己一脸泡沫，熟悉的洗洁精柠檬味飘进大脑。
她把双手平伸到眼前，双臂纤细瘦弱，正是一副还未发育完全的青少年模样。
此刻她正站在厨房水池前刷碗，弟弟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坐在沙发另一端闭目养神，等他的电脑游戏更新完成大展身手。
没错，是回到十年前了。
荒唐的往生办事处并不是一场梦。
既来之则安之，李曦加快速度洗涮好锅碗瓢盆，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卧室是用阳台隔出来的，狭小逼仄，被床和书桌占满，几乎无处下脚。房门更惨，是一条悬挂的窗帘。
她把床底的储物空间翻个底朝天，每个书包夹层和衣服口袋都没落下，一共找出七十六块五毛。
新生的启动资金少得可怜，她还是宝贝兮兮地塞进桌面上褪色发白的笔袋。
堆积的衣服大多松松垮垮，破旧而过时。她甚至没有合适的内衣，只能来回轮换一黑一白两件背心。
她越看越生气，心里把垃圾办事处和智障六号骂了千千万万遍。明知道她没有做出选择，提醒一下能有多难？
等这次死掉，一定要大闹地府，打爆六号的狗头。
死都死了，还能把她怎样？
这破地方，谁愿意来似的。
想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李曦逐渐冷静下来，开始盘算如何发家致富。
做生意不太可能，再怎么小本的生意，七十六块五也远远不够。她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学生，出去打工也不现实。
难道这一次，还是要沿着既定的轨道，走向注定的结局吗？
灵光一闪，李曦恨不得给死脑筋的自己两巴掌。身体已然重生，思维又何苦困于牢笼？
她掌握了太多太多信息，哪怕其中没有中奖彩票号码这样的捷径，只要稍微动一动心思，找准时机站在风口上，她也可以是那头飞起来的猪。
她可以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创造自己的财富，也可以投机取巧，抢占他人劳动成果。
都重生了，还在乎这点无足轻重的道德吗？
她越想越激动，整理衣服的手都微微颤抖。
然后，她猛地意识到，所设想的那些道路，都需要硬件设施的支持。她现在急需电脑或是手机。
没想到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先崴了个脚。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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