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殿疯凰

深秋的宫苑,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青石板路,像是为这冰冷皇城铺就的最后一丝温柔。夕阳西斜,将琉璃瓦染成血色,飞檐翘角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长公主时柚苑斜倚在凤座之上,一袭绛红宫装逶迤及地,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片银杏叶,目光却穿透殿门,望向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

“殿下,宴席即将开始,陛下请您移步长春殿。”宫女跪伏在地,声音微颤。

时柚苑恍若未闻,指尖一松,银杏叶翩然落地。她缓缓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发出窸窣声响。

“更衣。”

两个字,冷得像冰。

八个宫女应声上前,为她换上更为华丽的礼服。深紫为底,金线密织云纹,领口镶嵌着东海明珠,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时柚苑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美得凌厉,美得令人窒息。

可她眼中只有一片荒芜。

长春殿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皇亲贵胄、文武百官皆已入席,谈笑风生间暗流涌动。时柚苑踏入殿门的刹那,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每一步都踏得从容,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皇妹来迟了。”皇帝时璟渊端坐龙椅之上,语气平淡,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时柚苑并未行礼,径直走向御案右侧专为她设的座位:“路上瞧见银杏落得好看,耽搁了片刻。皇兄不会怪罪吧?”

这般放肆,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出声指责。

宴至中途,酒过三巡。时柚苑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忽然轻笑一声:“今日宴饮,歌舞未免太过无趣。”

兵部尚书李崇明闻言起身:“殿下若有雅兴,不如……”

“ 本宫没问你。”时柚苑冷冷打断,目光转向席间一位低眉顺眼的年轻官员,“听闻柳侍郎笛艺精湛,不如为本宫助兴?”

被点名的柳侍郎脸色霎时惨白。谁人不知他因父亲获罪,发誓再不奏笛。这是公然羞辱。

“殿下恕罪,臣……”

“怎么?”时柚苑挑眉,“本宫不配听你一曲?”

气氛陡然凝滞。皇帝蹙眉:“皇妹,何必强人所难。”

时柚苑却恍若未闻,起身踱至柳侍郎面前,俯身打量他惨白的脸:“柳大人这是不给本宫面子?”

“臣不敢!”柳侍郎扑通跪地,“只是先父……”

“哦——”时柚苑拖长了音,仿佛方才想起什么,“令尊好像是因为贪墨军饷被处死的?真是可惜了……那般清廉的人。”

这话中有话,李尚书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当年柳父一案,朝中皆知另有隐情。

时柚苑轻笑,转身时裙摆扫过柳侍郎颤抖的手:“罢了,本宫最不喜强人所难。”

她踱回座位,目光又落在席间一位老臣身上:“赵太傅近日可得闲?听说您新得了个孙儿,可喜可贺。只是不知那孩子像谁?本宫听闻……”

“殿下!”赵太傅猛地起身,脸色铁青,“臣家中琐事,不敢劳殿下挂心!”

时柚苑托腮,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太傅急什么?本宫不过是关心一下老臣家事,皇兄您说是不是?”

皇帝面色阴沉,却不得不勉强笑道:“皇妹有心了。”

一场宴席,被时柚苑搅得人心惶惶。她像是一只玩弄猎物的猫,轻描淡写地撕开每个人光鲜外表下的疮疤。朝臣们战战兢兢,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直到内侍匆忙入殿,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

时璟渊脸色微变:“当真?”

“御医都已前去,说是……情况危急。”

席间顿时窃窃私语。时柚苑把玩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快得无人察觉。

“皇兄,出了何事?”她懒懒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皇帝沉吟片刻:“荣贵妃突发急症,呕血不止。”

殿内顿时哗然。荣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其父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身份尊贵非常。

时柚苑轻笑:“哟,这可是大事。御医们怎么说?”

“说是……从未见过如此怪症,束手无策。”皇帝面色凝重,“今日宴席就到此为止吧。”

众臣纷纷起身告退,生怕沾染上这桩晦气。时柚苑却悠然自得地品完杯中酒,这才缓缓起身。

“皇兄何必忧心,”她行至皇帝面前,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总有人能治这怪病。”

时璟渊凝视着她:“皇妹有何高见?”

时柚苑转身望向殿外纷飞的银杏叶,声音轻得像叹息:“听闻江湖有位神医,人称'活死人,肉白骨'……好像叫程锦书。”

皇帝眯起眼睛:“江湖术士,岂可信。”

“死马当活马医嘛。”时柚苑轻笑,“再说了,荣贵妃若是有什么不测,魏大将军那边……皇兄也不好交代不是?”

这话戳中了皇帝的心事。魏大将军手握重兵,若是爱女在宫中莫名其妙香消玉殒……

时柚苑观察着皇帝神色的变化,适时添上一把火:“臣妹倒是可以派人寻那神医入宫,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皇帝沉吟良久,终于点头:“那就劳烦皇妹了。”

时柚苑屈膝行礼,姿态优雅却带着几分嘲讽:“臣妹遵旨。”

走出长春殿,秋风卷起满地银杏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时柚苑屏退左右,独自走在宫道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寂静中只有衣裙摩擦的声响。

她在一棵古老的银杏树下停步,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

“程锦书……”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用力,银杏叶被碾碎,汁液染黄了她的指尖。

多少个日夜,她暗中搜寻这个人的踪迹。天才毒医,能救人于濒死,也能杀人于无形。正是她需要的利器。

荣贵妃的病,来得真是时候。

不,应该说,正是时候。

时柚苑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场病,将会是她棋盘上的第一步。

远处传来更鼓声,在空寂的宫苑中回荡。时柚苑抬起头,望向重重宫墙外的天空。夜色深沉,不见星月。

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秋天,母亲躺在冷宫的病榻上,握着她的手说:“苑儿,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时的银杏叶,也是这样金黄金黄的,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母亲苍白如纸的脸上。

“我不仅会活下去,”时柚苑轻声自语,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我还要让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是她的心腹宫女琉璃。

“殿下,都安排好了。”琉璃低声禀报,“消息已经传出宫外,三日内,程锦书必定入宫。”

时柚苑颔首,目光仍望着远方:“荣贵妃那边如何?”

“御医们确实束手无策,症状与殿下描述的完全一致。”琉璃声音压得更低,“那种药……当真无人能解?”

“除了下药的人,和我要找的人。”时柚苑转身,眼中没有任何温度,“记住,程锦书入宫后,一举一动都要盯紧。”

“奴婢明白。”

时柚苑挥手让琉璃退下,独自站在秋风中等了片刻。忽然,她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手臂划去。

血珠顿时渗出,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伤口,任由鲜血顺着手臂流淌,染红了袖口。

疼痛让她清醒,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初衷。

这么多年来,她以疯狂为面具,以美色为武器,在这吃人的皇宫中一步步爬上高位。所有人都怕她,恨她,却不得不敬畏她。

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彻底颠覆这个肮脏的王朝,为母亲讨回公道。为此,她不惜与魔鬼做交易。

程锦书,会是那个魔鬼吗?

时柚苑轻轻舔去手臂上的血,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她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宫苑中回荡,凄厉而又疯狂。

守夜的侍卫远远听见,都不寒而栗地低下了头。

疯批长公主又在发疯了——他们如是想着。

却无人知道,这疯狂背后,是比任何人都清醒的算计和决绝。

秋风更紧,卷起漫天银杏叶,如同金色的雨。时柚苑站在雨中,红衣胜血,目光如刀。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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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银杏坠枝头
连载中姛她非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