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棋子的价值

时柚苑并未走远。

她在华阳宫外一株百年银杏树下驻足,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铺满青石路面。她仰起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向湛蓝天空,目光却无焦点。

程锦书比她预想的还要难以捉摸。不要赏赐,不结党羽,不问是非,仿佛真的只是个来去匆匆的医者。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可疑。

“琉璃。”她轻声唤道。

一直静候在旁的宫女立即上前:“殿下。”

“你说,一个人入得深宫,面对泼天富贵却毫不动心,是为何故?”

琉璃思索片刻:“或许……所求更大?”

时柚苑唇角微扬:“或是早已有所归属。”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指尖轻轻捻动:“去查查,魏大将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特别是……他府上近日可有延请名医。”

琉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殿下怀疑程姑娘是魏家……”

“怀疑?”时柚苑轻笑,“这宫里,谁不值得怀疑?”

她松开手,任由破碎的叶屑随风飘散:“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最无害的。”

回到寝殿,时柚苑屏退左右,独自走向内室最深处的暗格。指尖在雕花壁板上轻按几处,机括轻响,暗格悄然滑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枚褪色的香囊和几封泛黄的信笺。她取出香囊,置于鼻尖轻嗅——早已没有香气,只有岁月沉淀的味道。

信笺上的字迹娟秀工整,是母亲的手书。时柚苑没有展开,只是轻轻抚过已经脆弱的纸页。

“母亲,”她低声自语,“我找到了一把或许能斩断所有枷锁的利刃。只是不知...这利刃最终会指向谁。”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时柚苑迅速将物品放回暗格,恢复如常。

“殿下!”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陛下驾到!”

时柚苑挑眉。这个时候,皇帝亲自前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饰,缓步走出内室。皇帝时璟渊已经坐在正殿主位,面色凝重,身旁只跟着两个贴身内侍。

“皇兄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妹这里?”时柚苑屈膝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时璟渊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锐利:“荣贵妃病情好转,朕心甚慰。那个程锦书,皇妹从何处寻来?”

时柚苑轻笑:“不过是听闻江湖有此能人,碰巧一试罢了。怎么,皇兄觉得有何不妥?”

“朕派人查过她的底细,”皇帝语气沉沉,“竟是一片空白。一个医术如此高超之人,在入宫前竟如凭空出现一般。”

“哦?”时柚苑故作惊讶,“这般说来,倒是可疑了。要不...臣妹这就命人将她拿下审问?”

皇帝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笑:“那倒不必。既然她能治贵妃的病,便是功臣。朕只是提醒皇妹,莫要轻信来历不明之人。”

“皇兄教训的是。”时柚苑垂眸,掩去眼中讥诮。

又寒暄几句,皇帝起身离去。时柚苑送至殿门,望着御驾远去,脸上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琉璃,”她轻声吩咐,“去请程姑娘过来,就说……本宫有些不适。”

程锦书来得很快,依旧是一身素衣,药箱简洁。她行礼时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出诊。

“听闻殿下凤体欠安?”她问,语气专业而疏离。

时柚苑斜倚在软榻上,揉了揉太阳穴:“近日总觉头痛难眠,程姑娘可否为本宫瞧瞧?”

程锦书上前,指尖轻按时柚苑腕间脉搏。她的手指微凉,触感却异常稳定。

“殿下脉象弦紧,似是思虑过甚所致。”程锦书诊断道,“民女可为您施针缓解。”

“有劳了。”时柚苑闭目,任由程锦书取针施治。

银针细如牛毛,刺入穴位时几乎无感。程锦书手法娴熟,指尖偶尔擦过时柚苑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程姑娘这般医术,师从何人?”时柚苑忽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程锦书动作未停:“家传之学,不足挂齿。”

“哦?不知程家是何处医学世家?”

“僻野小族,早已没落。”程锦书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时柚苑轻笑:“那程姑娘为何入京?”

针尖微顿,随即继续:“寻人。”

“寻到了吗?”

“尚未。”

时柚苑睁开眼,正好对上程锦书的目光。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平静得令人心惊。

“程姑娘要找什么人?或许本宫可以相助。”

程锦书收回银针:“些许私事,不敢劳烦殿下。”

时柚苑坐起身,忽然握住程锦书的手腕。程锦书微微一怔,却没有挣脱。

“在这深宫之中,”时柚苑逼近,声音压低,“程姑娘应当明白,有时候……站对位置比医术高明更重要。”

程锦书平静回视:“民女只知治病救人,不问朝堂之事。”

“是吗?”时柚苑指尖轻轻划过程锦书腕间那道淡淡的旧疤,“可本宫听说,程姑娘不仅会救人……更擅用毒。”

程锦书眼神微动:“殿下何出此言?”

时柚苑松开手,慵懒地靠回软枕:“随口一说罢了。程姑娘不必紧张。”

她打量着程锦书的神色,继续道:“三日后宫中夜宴,程姑娘可知为何邀你前往?”

“民女不知。”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治好荣贵妃。”时柚苑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很好,“夜宴之上,怕是会有不少'意外'等着程姑娘呢。”

程锦书沉默片刻:“多谢殿下提醒。”

“不必谢我。”时柚苑轻笑,“本宫只是好奇,程姑娘要如何应对。”

程锦书收拾药箱,动作依旧从容:“医者只管治病,其余……但凭天命。”

“好一个但凭天命。”时柚苑忽然凑近,几乎贴在她耳边低语,“若本宫说,我愿意做你的天命呢?”

程锦书终于露出一丝讶异,虽然转瞬即逝。

时柚苑满意地退开,唇角带笑:“程姑娘可以考虑考虑。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不是吗?”

程锦书垂眸:“民女告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柚苑眼中兴味更浓。越是难以攻克的目标,征服起来才越有意思。

三日后,夜宴。

华灯初上,宫中笙歌再起。这次宴席比之前更加盛大,朝臣命妇云集,珠光宝气映得殿内如同白昼。

程锦书被安排在偏席,位置不算起眼却又能纵观全场。她依旧素衣淡妆,在锦衣华服的人群中反而格外显眼。

时柚苑姗姗来迟,一袭绯红宫装,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灯下熠熠生辉。她径直走向御案右侧的尊位,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低头避让。

“皇妹今日来迟,该罚酒三杯。”皇帝笑道,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心。

时柚苑执杯:“臣妹认罚。”

她连饮三杯,面不改色。目光扫过程锦书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似是打招呼。

宴至中途,果然生出变故。

一名宫女为程锦书斟酒时,忽然“不慎”将酒液泼在她衣袖上。宫女慌忙跪地请罪,声音颤抖。

“奴婢该死!求姑娘恕罪!”

程锦书尚未开口,已有内侍上前:“程姑娘衣衫湿了,请随奴婢去偏殿更衣。”

一切自然得仿佛真是意外。时柚苑把玩着酒杯,冷眼旁观。

程锦书起身:“有劳了。”

她随内侍走向偏殿,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时柚苑放下酒杯,对琉璃使了个眼色。

偏殿内,程锦书刚接过宫女递来的干净衣裳,忽然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太医院张院判。

“程姑娘,”他面色严肃,“贵妃娘娘服药后突发不适,陛下命你即刻前往诊治!”

程锦书动作一顿:“娘娘现在何处?”

“已在轿中等候,请姑娘速速随我来!”

程锦书看了眼手中的衣裳,忽然道:“待民女更衣后便去。”

“情况危急,岂容耽搁!”张院判厉声道,“若是误了贵妃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程锦书沉默片刻,忽然向外走去:“既然如此,民女这就去。”

她径直走向殿门,却被张院判拦住:“轿子在另一边!”

“院判大人,”程锦书语气平静,“民女入宫时日虽短,却也知华阳宫在东,您指的却是西边。”

张院判脸色骤变:“你……”

话音未落,程锦书忽然抬手,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他颈侧。张院判瞪大眼睛,软软倒地。

几乎同时,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琉璃的声音:“殿下,解决了。”

时柚苑缓步走出,看着倒在地上的张院判和另一个被琉璃击昏的内侍,唇角带笑:“程姑娘好手段。”

程锦书收回银针:“殿下也好算计。”

“彼此彼此。”时柚苑踱至她面前,“若非本宫派人暗中保护,程姑娘今日怕是真要'误入歧途'了。”

程锦书看向她:“殿下想要什么?”

“简单。”时柚苑轻笑,“本宫近日得了一种奇毒,想请程姑娘……帮个小忙。”

“什么忙?”

时柚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瓶:“将此物,下在荣贵妃明日汤药中。”

程锦书眼神骤冷:“殿下可知此举会害死娘娘?”

“怎么会?”时柚苑故作惊讶,“程神医不是最擅解毒吗?届时再由你'救回'贵妃,岂不更能显你医术高明?”

程锦书沉默良久,忽然道:“若民女拒绝呢?”

“那今晚之事……”时柚苑拖长了音,“怕是就不好解释了。张院判醒来后,会指认谁呢?”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

许久,程锦书伸手接过玉瓶:“仅此一次。”

时柚苑满意地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程姑娘果然聪明。”

她转身欲走,忽又停步:“对了,此毒名为'回春散',中毒症状与贵妃先前所中之毒极其相似……程姑娘应当不陌生吧?”

程锦书握瓶的手微微一紧。

时柚苑轻笑出声,翩然离去。

回到宴席,时柚苑心情颇佳。她瞥了眼程锦书空着的座位,唇角微扬。

琉璃低声道:“殿下,程姑娘会照做吗?”

“她会的。”时柚苑执起酒杯,“因为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最先对荣贵妃下的手。”

而那个下毒之人,很快就会自露马脚。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毒害贵妃的真凶,会再次对刚刚痊愈的她下手。

时柚苑饮尽杯中酒,目光掠过满座宾客,最终落在魏大将军的空位上。

好戏,才刚刚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秋风银杏坠枝头
连载中姛她非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