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臻在昏昏欲睡之中突然听见自家老爹的大名,无异于脑海中装了一面锣鼓,猝不及防地叫人敲响,咚的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
李总工情绪激动,搓着手道:“虽然南海项目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但按照行规,那张施工图应该还保留在路鸿川的手里,如果我们有办法联系上他的家人……”
路鸿川曾经是行内首屈一指的土木工程师,与国内不少大型基建、建筑行业都有过合作。众所周知他本人已于多年前去世,介于他曾经在行内的名气,相信要找到他的亲属并不难。
只可惜事与愿违。
谁能想到曾经赫赫有名的工程师家的孩子,如今落魄到要在街边卖啤酒呢?
路臻无声低下脑袋,指尖抠了抠托盘的边缘。
傅斯年仿佛留意到她在一旁的小动作,捻佛珠的指尖停住,对李总工道:“路工程师去世多年,我们不方便打扰他的家人。何况以往恒世集团和路工程师并无合作,师出无名。”
“或许我们可以提出给予适当的报酬呢?”李总工已经黔驴技穷了,他深知即便路鸿川还再世,也不一定会将施工图借给他们参考。当初南海隧道并没有建成,按行规路鸿川虽然可以自行保留施工图,但和承包方是签署过保密协议的。路鸿川在行内的声誉一向很好,不会做出破坏协议的事。
如今他已不在人世,李总工是想他家人那边,或许会松动一些。
虽然有些破坏行规,可事情迫在眉睫,再拿不出完善的施工方案,交管局那边或许会考虑重新招标。
上百亿的项目,决不能砸在他的手里。
傅斯年态度很坚决:“私自泄露施工图是违背行规的,您连这个都不清楚吗?”
李总工吓得浑身一颤,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忙解释道:“可他本人已经去世了,南海隧道又是十几年前的项目,只要他家里人不说出去,根本没有人会知道!”
“不行。”傅斯年说,“下周一之前,把改好的方案放在我桌面上,散会。”
傅斯年下了最后通牒,会议室内无人敢置喙。
以往众人只知他信奉佛礼,待人宽厚温润,却忽略了他的公事公办,在商场上杀伐果决,从不会背公循私。
路臻还是头一回见他发火。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不会发脾气的。
李总工脱力地跌坐在办公椅里,神情呆滞,脑袋上的头毛好像又更秃了一些。
路臻跟在傅斯年的身后进办公室,见他拨通内线,叫秋瑜拿淩海隧道的施工图上来。
路臻说今天来恒世集团办公楼一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见到那个扎着小辫儿眼尾有颗泪痣的妖艳男人。
几次三番碰见,她总觉得秋瑜长相妖里妖气的,似男非女。
还成天贴在傅斯年身边,阻止她靠近。
该不会是个gay吧?
路臻的小脑瓜正飞速运转中,方才一场会议,傅斯年有些伤神,靠进椅背里缓了一会儿,下意识想抬手松领带。
下一秒,又意识到她还在面前。傅斯年抬眼望她,眼中已没了刚才训斥李总工的严肃冷静,一如既往地温润:“来做什么?”
路臻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跟春风似地,呼啦一下吹过你的脑海,拂过四肢百骸,叫人心都为之一颤。
落地窗外的光束照进来,温柔洒落在他的身上,眼中碧波荡漾的,像春天的湖水。
路臻朝他笑:“来报恩。”
傅斯年想起她持续一周以来一日三餐不落的问候,微信被99+未读消息支配的恐惧。竟起了点兴致,手里捻着佛珠,靠进椅背里,眼中噙了薄笑问:“想怎么报答我?”
这话要换作其他人说,指不定还挺流氓的,可他是傅斯年,几次出手救她于危难之中,是个正得不能再正的正人君子。
倒是路臻,她本身还挺流氓的。
路臻琢磨着他公司里那些女员工的打扮,大致能摸清楚他平时喜欢什么样的装束。今天这身装扮,可以算是投其所好。
她穿着规规矩矩的套裙、白衬衫,化着点淡妆,只浅描眉眼的模样实在太乖了,像个刚上大学的女学生。偏生了一对极为勾人的狐狸眼,狭长且明亮,微微笑意时,眸光狡黠,像只面纯心精的小狐狸。
她说:“你想我怎么报答,我就怎么报答咯。”
傅斯年只是淡笑。
眸光专注地望她,没有说话。
路臻想他大约是不喜跟人开玩笑的,佛修之人,心性清净,和她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相提并论?
路臻清了清喉咙,佯装得很正派,正儿八经地提出道:“你公司还缺人吗?上回听你们前台说,你们好像在招秘书。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工作,就当还债了?”
路臻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眼下是没办法一下子拿出十几二十万,但她可以出卖劳力呀,还能离他近一点。
不然卖身也行。
路臻想得更美了。
傅斯年捻着佛珠,淡声应:“不缺。”
他眼里有笑。
路臻看见了。逗她玩儿呢?
路臻问:“那前台后勤、斟茶递水的工作,也不缺人吗?”
“公司招人有一定的流程和标准。”傅斯年说,“路小姐擅长哪些专业?”
她哪里擅长什么专业。高中读一半就辍学了,这几年全靠在社会上坑蒙拐骗。
路臻说:“会销售算吗?我以前是烧烤店的啤酒小姐销售冠军!”
傅斯年眼里的笑意更深。
路臻摸不清他的意思,到底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她呢?
傅斯年单纯觉得她有些可爱。
他站起身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找时间请我吃顿便饭即可。”
他下午还得去趟马会,约了人在那边谈事情。
见他大步往外走,路臻匆忙跟上去,“等一下,刚才你们在会议室里讨论的事情,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刚出办公室门,路臻却和外面的人撞了满怀。
秋瑜手里的图纸散落在地上,没想到路臻会出现在这里。彼此相视一眼,都觉得对方妖里妖气的,不是什么好鸟。
秋瑜一愣,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臻气得要死。觉得这个人几次三番出现,阻挠她追傅斯年。
她没好气地道:“你能在这我怎么不能在这,这家公司是你开的么?”
从名义上来说,秋瑜不仅仅是傅斯年的特助,还是傅家的义子。
四舍五入,公司的确算是他家开的。
秋瑜皱眉,伸手要去拉路臻,“你离他远一点!”
还没抓到,前面傅斯年说:“秋瑜,把图纸拿过来。”
……
不知怎么地,路臻就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下午去马会是私人行程,没让司机跟着,而是由秋瑜亲自开车。
秋瑜在前面驾驶座上,脸都是臭的。
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望向后座的两个人。一个心宽如海,一个死缠烂打。
秋瑜没眼看,气得啪一声把后视镜打了上去。
路臻心情激动,头一回坐上他的车——哦不,其实应该算是第二次,上回她低血糖晕过去,是他驱车送她去医院的。
她当时都晕了,他肯定是抱她上车的。
路臻双手合十,满眼的星星,开心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工作行程吗?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少说点话你就当帮忙了。”秋瑜打断她,不耐烦地指了指窗外飞驰而过的某块路牌,“看见没,黄泉路。”
“……”
拜托,明明是涌泉路。
路臻不明白秋瑜对她那股没来由的暴躁是为什么,她又不会吃了傅斯年。
再说,就算她真的吃了,关他一个助理什么事。
路臻默默在心里对秋瑜翻了个白眼。一旁傅斯年倒是淡定得很,从上车起一直在闭眼禅修,手持佛珠。
路臻瞧着他颀长指尖在佛珠上捻啊捻的,珠子很圆润光滑的一颗,他的指尖白皙如玉,皮肉又光洁,看上去十分禁欲清冷。
可越是禁欲不可触碰,便引得人越想触碰。
她索性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佛珠,凶巴巴地道:“你不要睡觉了,跟我说说话!”
秋瑜:“……”
秋瑜目瞪口呆,从来没有人敢在傅斯年内观禅修的时候抢走他手里的佛珠。这是对佛的大不敬,放在佛寺里修行,可是要被住持罚跪上三天三夜的。
傅斯年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女生佯装生气的一张脸,很清秀的面庞,几乎不施任何粉黛,眉目清秀明亮,正直巴巴地瞪着他。
气鼓鼓的,仿佛比他还要有生气的理由。
路臻就没见过这么清隽的男人,眉眼清黑如墨,气质温润清泠。干净如高山冷泉,却又不失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傅斯年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只觉掌心空了。从十岁开始,佛珠从未离开过他的手腕,早就忘记这种空无一物的感觉。
他在车上习惯闭眼禅修,忘了有其他人存在。
他竟觉得是自己的不对。
傅斯年问:“想聊什么?”
-
到了马会,傅斯年去更衣室换骑装。路臻趴在看台的围栏上等他。这里是南城最大的一家马术俱乐部,也是最高档的,属于私人营利性质。从前路臻在新闻里看过报导,隶属于一个香港的富商。
马场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有私人约会的关系,今天并没有对外开放。场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名马术师带马做常规性的训练。
她正瞧着一名骑师骑马飞跃过障碍,落在沙地上,掀起滚滚沙尘。身旁忽多了一道身影,秋瑜与她并肩而站,一同望着马场的方向。
秋瑜比傅斯年先换好衣服,他今天仍扎着那束小辫,换上一身贴身的英式骑装,那股似男非女的气质消减了些,显得很英俊。
秋瑜垂眼瞧她,“你要在这里等傅先生出来?”
他的手随意搭在围栏上。路臻才留意到,原来秋瑜腕上也是戴着佛珠的。
信佛之人。
说话怎么总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一点都不真诚。
路臻“嗯”了声,然后说:“他之前帮我还了钱,我总要想办法还给他。”
秋瑜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想靠近傅先生的女人太多了,你凭什么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路臻稍愣。
她倒没想过秋瑜会这么直接。
路臻手肘搭在围栏上,懒懒朝后一靠,目光挑衅地望向他,话语娇媚:“我就是看上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路臻:这个人该不会跟我是情敌吧……?
秋瑜:MMP她居然承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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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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