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回

禇良哪里还躺得住?慌慌坐起身拉她,道:“去就是了,你怎好如此?”

“我是李三水,恳求此行长官,有什么不行?”穆阳顺势起身,坐在床边,又生叹息,低吟:“今后回去了,怕是难得这么松快呢。”

“办完事回了京都,皇上会把事情戳破么?”禇良把被子抖起来,两人并排坐着,道:“应该不会吧?”

“自然不会。”穆阳心中窃喜,抬起脚抱着双膝,道:“都是商量好了的,有功自是归给你们。我这个身份的人,父皇另有安置,三姐、四姐她们……咱们不需操心。”

“三姐她们再没提及旧事了。”禇良嗅着淡淡的檀香,凝眉吐息,道:“她俩应是商量好,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没什么,我有心,总有一天能查到。”穆阳晃着身子,时不时撞着身侧的人,道:“这一趟出来,暂且一事无成,你心里是不是觉着难受了?”

“有一点。”禇良低眉承认,道:“人总会畅想水到渠成所向披靡,臣……我也只是个俗人,自也会做不切实际的梦。只是梦醒了,便觉着自己很普通,并不像……”

“哪有一上来,就一帆风顺的?你呀,我就知道你心里思虑太多了。”穆阳挨住她的右边,就不再晃开来,轻声道:“其实父皇也没指望咱们一次就查的出来,还吩咐了大姐夫在巡盐任上暗中留心,比咱们更隐秘呢。我们或许缺了点运气,或者历练不够深,总不是该着急的事。”“嗯。”禇良不是开导不出来的性子,几句话中也想透了,歪过头道:“只要回去了殿下好交差。”

“自然好交差了。”穆阳几乎看得清禇良的眼睫毛了,她的下眼睫长得密,很容易一眼望去,被深深吸引,难以挪开。

呼吸可闻,旖旎香气。禇良眼中的人渐渐红了眼睑,她强行拉住了遐思,道:“有这句话,臣的心就搁回肚腹了。时日不早,还是早点睡吧。”

穆阳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回去躺下。禇良跟着起来,又看了一遍门窗,才吹熄桌上的烛火,摸黑回去。

被子里还留着穆阳身上的檀香,她欲深吸,又恐惊动了一臂之隔的人,只好躺下身,干脆拉着被子蒙住了头面,才敢让思绪放肆。

大理寺的事务渐渐上了手,这日要送些文书给刑部,恰是碰见了入刑部任主簿的林月甲。

云熙翻了个白眼,理也不理那厮,径直寻到邓协洛,将文书交了过去,道:“启禀邓尚书,这是已经核验用过印的。”

邓协洛翻开一看,才想起是什么事来,道:“秋决尚早,你们寺卿倒是动作快了些。你是云寺丞吧?”

“邓尚书认得我?”云熙笑了笑,自然接过话来。

“云家的歙砚天下闻名,本官考中科举,彼时至今,用的一直都是你们家的砚台。”邓协洛哈哈笑道:“既是你来了,我有件私事。内子好文房,一直想要一方雅致的老砚海,你帮我留心下,按行价给付。”

这样的事儿已经遇到很多,云熙笑道:“尚书要照顾自家生意,今晚我便与铺子里的人嘱咐,为尚书留心。若得了好货,再着人送尚书府上挑选。”

邓协洛点点头,道:“甚好,可要我付定钱?”

“下官与大人同朝为官,看上了再买,看不上不过多跑一趟,还得喝了尚书的茶,谈什么定钱?”云熙笑了笑,道:“家母来信说,夏日会入京都,应会带一批好货。”

“我不怕等,就劳小云费心了。”邓协洛颇为高兴,很快放了云熙离开,又从旁人处得知云熙进门之际,和新晋状元很不对付,不由纳闷,但观云熙行事,分明是个妥当周全的,怎会出了这样的状况?

不久后,邓协洛无意听得林月甲与同僚的抱怨,才着人从别处打探,约莫猜测到了一二,还曾与爱妻低声叹息,本是同根生,林月甲虽有才学,但与林清光相比,是差了一截子的。今科本应是霍行简夺魁,却因他的文风略显浮夸被辍了头名。林月甲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状元,又欲用家族去压林清光,邓协洛虽对康王一直心有好感,此事却很不喜。

由是林月甲在刑部,渐渐不再得重用,只让他去处置最寻常的文书了。

渐渐入了夏,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得了拔擢,又有赏赐,夏立妍提议,付琴也觉着可行,请了云熙帮衬着买了两个小姑娘,管着家里茶水吃食。

虽是收了身契,夏立妍却有言在先:“你们并不是世代为奴仆的,既是卖进我家,素日读书习字,我们不会拘束了。待你们年满十八,自会还你们自由之身。”

付琴便问姓名,两个女孩嗫嚅着说不出来话,倒叫她生出柔肠来,细细思量后,道:“你名苔痕,你名草色,姓嘛,还用原本的。可好?”

个头略高点的不住颔首,又要跪下谢主人赐名,夏立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道:“‘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是名篇《陋室铭》中的句子。咱家里虽不富裕,也要个个精神。今日来了,礼节暂免,今后遵循,也盼着你们年长懂事,得自由后,能凭本事闯荡出去。”

另一个本姓白,三四岁时学过些字,还记得一点,心里只觉着运道好极了,夜里才与苔痕道:“得了闲定要去荐福寺上柱香,竟是得了这样好的主家。我总怕日夜被打的。”

“把心吃进肚子里。”苔痕是真记不得自己的本姓了,她也不甚在意,既遇恩主,自当尽心尽力报答。她实在不敢想八年后得了自由身,会是个什么光景。

自此苔痕、白草色兢兢业业,夏立妍、付琴也得了更多空闲,休沐之际,也舍得花费一二,雇车出城游玩。

若不曾立约,云熙便不再搅扰二人清幽。她打上二角好酒,径直扑上林家去,要林清光亲自下厨,做些湖州的下酒菜来,酒酣耳热,每每歇在内书房里,半点不见外。

而在太平县的诸人,慢慢翻完了账目,自是一无所获。汪子岐边置办席面要留人吃饭,穆阳做了主,让禇良装病,她与袁绯同去应付了。

席间,汪子岐状似无意,却是好几次打听她们接下来的动向。穆阳不再模棱两可,道:“再怎么也得等禇长史养好了,再去封城,大家伙商量看看是回京都,还是再去别处。眼看着就要热起来,还是得尽快拿主意。六殿下若是好了,出了宫,或许要来信召禇长史先行归去,也未可知呢。”

这话是偏向回京都的,汪子岐心中大定,言语间无限追捧,又不住劝酒。穆阳倒是不惧酒局,袁绯更是海量,末了却是汪子岐喝了个烂醉如泥。

两人并肩出来了,袁绯觑着四下无疑人,才道:“李女官,这个汪子岐看似忠厚实则狡猾,这几日驿馆周围都有人盯梢的。”

“无妨,后日咱们就走了,既没抓到把柄,便坦荡荡走人,谅他没那个胆子胡作非为。”穆阳也晓得她们在明,有尾巴盯着实属寻常,便道:“太平县的火把节后,咱们就走。”

“真要回京都么?”袁绯渐渐落后了半个身位,右手抚上腰间的革带,她只是个护卫,但一路行至此,若就这么回去了,也难免觉着失落。

“不顺才是常事。”穆阳的脚步不曾慢下来,她是不好说给袁绯,将打算前往武宁侯府。去了,哪怕老侯爷面上不戳破,也会被有心人揣摩。

这是不得已的一步棋,但如今看来,也是不得不落子了。

待回到驿馆,袁绯自去歇下,穆阳回到房中,但见禇良挺直的背影,正伏案写着什么。

“忙什么呢?”穆阳没有放轻脚步,顺手拿了茶壶走近,在另一侧坐下来。

“没什么事,练字。”禇良写完一笔,才舔墨抬头,道:“我喝不了酒,倒是连累了你们。”

“‘君幼而朗悟’……默《颜勤礼》,不错。”穆阳是行家,若旁人在这个年岁写《颜勤礼碑》,她得腹诽句不自量力。但禇良写来,已得中宫开阔、四面收束的精髓,即便是寻常纸张,整体俨然有浩然之气,只待年岁增长阅历丰厚,自能得书之真谛。

“殿下是书家,最喜欢什么?”禇良将润好的笔递了过去,穆阳接过,将纸张掉头,几乎不做思索,几笔之后,笑道:“你瞧呢?”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禇良读罢,低声道:“果然是《寒食》。”

“你可知为何是《寒食》?”穆阳虽问着话,却也顺着写了下去。她尚年少,想着前路难明,心志难纾,和此间的心境里暗藏的爱慕和眷恋,欲说而不得之酸楚,与苏子行帖之际,苍凉孤独的心境几乎无同处。

是以字字落下,笔法相近,却将穆阳欲诉之却不能的惆怅,隐着一丝凝滞,藏入了笔锋连续断折之间。

“书人之心境,浑然一体,痛快淋漓,一气呵成。”禇良缓缓答出了话语,眼神随着鼻尖在纸上腾挪。

她嗜正楷,写不来这样的洒落不羁,骨子里更爱颜鲁公的端方壮阔。她更晓得,穆阳向往东坡,哪怕一生蹉跎,也要肆意自在。

可她想陪着穆阳,走山川知岁月,共白首死同穴。

云熙常去林清光家里,给后文伏个笔。

论书只是浅见,见仁见智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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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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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归彩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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