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夏承远和徐樵岭在扶手椅上坐下。夏木秋选择了稍远一些、靠近书架的那张椅子,安静落座,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微凉。

管家悄无声息地送上茶水,白瓷杯盏,茶汤清亮,热气袅袅。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渐起的风声,穿过庭院树木的枝叶,发出低沉的呜咽。

程颢没有碰那杯茶。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夏木秋脸上,那深灰色的瞳孔像两枚冰冷的玻璃珠,映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夏木秋。”他开口,名字从他唇间吐出,字正腔圆,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夏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觉得我程颢好打发,临时换一个Omega来充数?”

这话直白,尖锐,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瞬间划破了表面那层虚伪的平静。

夏承远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嘴角勉强扯出的笑容僵在那里。徐樵岭反应快些,连忙赔笑:“程先生这是哪里话。河星那孩子被我们宠坏了,一时任性。木秋是长子,性情沉稳,知书达理,其实更……”

“更适合这场交易?”程颢截断他的话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灰眸显得更冷,“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更合适’的联姻对象,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伴侣。至于这个名义是谁,只要你们夏家自己别事后反悔,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区别不大”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四根细小的冰锥,精准地扎进夏木秋的心口。不剧烈,但那股细微而绵长的寒意,却顺着血液,悄然蔓延开去。

夏木秋垂着眼,看着自己交叠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泛着健康的淡粉色。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态度,不是吗?可预想与亲耳听闻,终究是两回事。心口那片空茫的凉意,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徐樵岭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声音也低了下去:“程先生不介意就好……木秋很懂事,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最好如此。”程颢的目光重新落回夏木秋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也更具穿透性,仿佛要剥开那层安静的表象,看看内里究竟是顺从,还是别的什么。“夏木秋,二十二岁,Omega,信息素冷杉调,混合旧书卷气味。美院毕业,无正式工作经历,长期居家,主要活动是绘画。”

他一口气报出这些基本信息,流畅得如同背诵,语气平直得像在读一份枯燥的资产清单。

“有没有需要更正或补充的?”他问,深灰色的眼睛锁定夏木秋。

夏木秋缓缓抬起眼睫。

这一次,他真正对上了程颢的视线。那双深灰色的眼睛近看更加慑人,虹膜的颜色层次丰富,边缘近乎墨黑,中心却是一种冰冷的银灰,像某种稀有金属。眼神锐利而专注,带着Alpha天生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剥离了通常伴随而来的躁动或侵略性,只剩下纯粹的、冰一样的审视。

“没有。”夏木秋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平稳,“您了解的,很准确。”

程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似乎对他这种近乎逆来顺受的平静,生出了一丝极其微末的意外,又或者,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趣?

“婚礼定在下周三。”程颢不再看他,转而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刻板,“地点在柏悦酒店顶层花园厅,小型仪式,宾客名单我会发给你们。有问题吗?”

“没有。”

“婚后你住我在‘云璟府’的顶层公寓,地址和密码稍后发到你手机。公寓有四个房间,除了主卧和我的书房,其余你自选。我不喜欢外人频繁出入,每周二、五上午会有固定的家政服务,其他时间自理。”

“好。”

“协议期三年。期间你需要配合必要的公开场合露面,维持婚姻表象。除此之外,我们互不干涉。三年期满,若无异议,协议自动终止,你会得到约定的资产,此后各不相干。”程颢说到这里,停顿了半秒,深灰色的眼眸再次转向夏木秋,“对此,你有异议吗?”

夏木秋沉默了两秒。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他能听到雨点开始零星敲打玻璃的声音。

“没有异议。”他轻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保留相对独立的个人空间和时间,用于绘画。”

“可以。”程颢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思考,“只要不越界,不打扰我,不惹麻烦,你的私人时间如何安排,是你的事。”

对话到这里,似乎已抵达终点。所有该确认的条款,该划定的界限,都已清晰陈列。

夏承远抓住这个空隙,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起商人的笑容:“程先生,那关于南城那个合作项目,还有聘礼的具体细节……”

“我的助理会联系你。”程颢站起身,这个动作明确地传达了送客的意味。他绕过书桌,向门口走去,却在经过夏木秋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距离陡然拉近。

夏木秋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冽如冰原寒风般的信息素带来的微压。清寒,洁净,带着金属的质感与极淡的焚香尾调,强大而稳定,不容忽视,也不容靠近。他身体本能地微微一僵,属于Omega的信息素应激性地产生了一丝细微波动,清冷的木质香与旧书卷气悄然逸出一缕,试图在那片冰原般的气息中,为自己隔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程颢显然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他的目光在夏木秋低垂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青年的皮肤很白,在室内偏冷的光线下几乎有种透明的质感,睫毛长而密,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他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顺,但方才那一瞬间信息素的波动,却泄露了其下并非全然的麻木。

然而,程颢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收回目光,继续向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话,像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重量:

“下周三,九点,别迟到。”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管家适时地上前,姿态依旧恭敬而疏离:“夏先生,请。”

离开书房,走下楼梯,穿过空旷得有些冰冷的大厅,走出程家那扇沉重的双开门。室外,雨已经下得有些急了,细密的雨丝被风挟裹着,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

直到坐进车内,车门“咔哒”一声关紧,将潮湿的风雨与那座冷寂宅邸的气息隔绝在外,夏木秋才几不可闻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交叠的指尖,传来细微的湿意。

副驾驶座上,徐樵岭回过头,脸上是卸下紧张后如释重负的笑容,眼底却闪着某种达成目的的亮光:“你看,我就说没事吧?程先生话是少了点,性子是冷了点,但道理是讲的。木秋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三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夏承远也点了点头,语气是谈成一笔生意后的松弛与满意:“程家做事确实大气,聘礼数目比之前谈的又上浮了十五个点。木秋,这次你为家里做的,爸爸心里有数。”

夏木秋没有回应。他侧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雨水密集地冲刷着车窗,将外界的景物扭曲成一片流动的、模糊的色块。街灯早早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短短、光怪陆离的倒影。

他想起程颢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冰冷,审视,像精密仪器在扫描一件物品的成色与瑕疵。

也想起他那句“区别不大”。

是啊,区别不大。在夏家,他是父亲前妻留下的、无关紧要的Omega儿子;在程颢这里,他是一个临时顶替的、用于完成一桩交易的婚姻符号。他的存在,他的意愿,他的感受,从来都不是需要被纳入考量的变量。

这样也好。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没有投入,也就不会受伤。他早已习惯了在边缘安静地存活,那么换一个地方,换一种形式的边缘,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心口那片空茫的凉意,似乎并未随着远离那座宅邸而消散。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密集而单调,像无数细小的锤子,敲打着一面无声的鼓。

车驶入主干道,汇入傍晚拥堵的车流。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片,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晕。

夏木秋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闭上眼睛。

距离下周三,还有七天。

距离那场注定仓促的婚礼,还有七天。

距离他开始扮演“程颢的合法Omega伴侣”这个角色,还有七天。

车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无穷无尽,像是秋天提前降临的、一场盛大而无言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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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颢渡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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