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一行人到达萧无序在城北的别院时已是深夜,简单洗漱后,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明身体已疲惫不堪,心神却焦躁难安,久久不能平复。
萧无序态度不明,对于她提出的条件,他既没有表现出满意,也没有任何不满,令人捉摸不透。
今夜他神色坦然,想来没有因为曾经的决裂而怨恨。他既然肯来见她,又安排他们入住别院,便说明他是愿意助安儿回金陵平乱的,只是……她给的还不够。
江婉自问已经给了她能给的极限,实在不知还能给什么?
他到底要什么呢?
江婉皱着眉,思虑到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
江婉在别院住了三日,这三日倒是难得岁月静好,不用担心突然遇刺,不会再流血死人,衣食住行也样样精细,仿佛又回到在金陵的生活,好像之前几个月的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她很清楚,若安儿不能继位,眼前的一切只会是一场幻梦,等待他们母子的只有毁灭。
“夫人,管家来了。”江婉此时正坐于廊下看秋叶飘零,随波逐流,心中不由浮现几丝感伤,她此刻的命运也不比这飘零的秋叶好多少,正低眉叹息间,青黛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后花园。
“李吉见过江夫人。”管家朝江婉行礼。
“起身吧。”江婉道。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江婉浅笑:“此次唤你前来,是本……夫人想见宁义侯,劳烦你派人去侯府通报一声。”
在别院这几日,她一直不曾见到萧无序,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到萧无序愿意助安儿平乱的承诺,未免横生枝节,还是越快越好。
为掩人耳目,江婉是以萧无序好友遗孀的身份住在别院,对外说是家乡遭难,带着幼子前来投奔,除了萧无序以及他几个亲信无人知晓江婉的真实身份,李吉自然也是不知情的。
未免身份暴露,江婉不让别院的下人贴身伺候,一律在外院做事,若有外人在,便让青黛和沈嬷嬷唤她“夫人”而非“娘娘”。
不过江婉不知道,管家是不知她身份,却时常暗自揣测,觉得江婉与他家侯爷关系非比寻常。
在管家眼中,侯爷将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安置在自己的私人别院,难道不是金屋藏娇吗?毕竟侯爷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在大周朝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侯爷也曾有那么几个死了丈夫的红颜知己。
不过管家也只敢暗自想想,面上是不敢表露一丝一毫的,他只恭敬地应了声便退下了。
傍晚时分,萧无序没有来,他府里的侍女却先来了。
江婉端坐于正堂中,只见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领着一群小丫头鱼贯而入。
领头的侍女面容姣好,衣裳首饰皆不俗,想来在侯府很得看重。
江婉心想。
“奴婢桃夭,见过江夫人。”桃夭步入厅堂,恭敬行礼,与此同时微微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方端坐的夫人。
清丽脱俗、端庄娴静,好一位绝代佳人啊!
相比之下,桃夭便有些自惭形愧。她一向自诩貌美,如今与这江夫人相比,她便显得面目可憎,竟是云泥之别。
“不必多礼。”坐于上首的江婉淡声道:“侯爷让你来,可有什么事?”
“奴婢是奉侯爷之命前来送衣裳首饰的,侯爷说,因为赶制衣裳需费些时日,因而此时才送来,还请夫人见谅。”桃夭向江婉解释来意。
江婉这才注意到桃夭身后的丫鬟都端着一个木制托盘,那托盘上或是放置了衣裳,或是钗环首饰,似乎还有一些胭脂水粉。
江婉的衣裳饰物在逃亡途中丢失了大半,因而并未推辞,只交代桃夭替自己谢过宁义侯。
桃夭应了,随后又道:“侯爷还吩咐奴婢转告夫人,他已得知夫人想见他,只是今日时辰已晚,他若贸然前来,多有不便,因此明日未时,他会来别院见夫人。”
“如此,甚好。”江婉点了点头,命青黛拿了赏银分给众人。
桃夭见状,接过银子便告辞了。就在她跨出门槛之际,她又回过头看了江婉一眼。
她此刻正与身旁的侍女说话,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霞光穿透窗棂仿佛红色的纱衣披在她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原本来别院送礼的不是桃夭,只是她实在好奇住在别院的江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此,她央求接了差事的侍女,换成她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侯爷身边向来不缺美人,为何她独独对江夫人分外留心,许是因为那代表着定情信物的玉镯,更是因为侯爷只要听到江夫人的消息便魂不守舍。
今日晌午,别院的下人来通报,说江夫人想见侯爷,此话一出,侯爷瞬间失了神,虽然只是片刻,却足以说明江夫人在侯爷心中的不同。
今日来此一见,更加印证了她心中某些猜想,侯爷必然对江夫人有意,也许他们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她不知江夫人是否放下,显然侯爷并没有。
侯爷虽风流,可桃夭看得清楚,侯爷的心从不在任何女人身上停留,至今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侯爷牵挂,可是江夫人做到了,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因为她出现了,侯爷的心就乱了。
侯爷的心乱了,桃夭的心也跟着乱了。
桃夭直至回到侯府,脑海中还一直浮现着江夫人美丽的容颜。
她坐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她没有江夫人白,眼睛不如她漂亮。
还有她的手……
江夫人的手,指如青葱、细若凝脂,而她的……桃夭看着镜子中自己抚摸脸颊的手背,气得拿起妆台上的梳子狠狠向前砸去,镜子瞬间出现道道裂痕,桃夭的眼泪也随之而下。
她不怕侯爷有很多女人,她怕侯爷爱上一个女人,她怕侯爷爱到容不下别的女人,侯爷可以不爱她,可是不能不要她!
不能!
……
次日,江婉吩咐厨房做了一盘桂花糕,这是萧无序最喜欢的糕点,他嗜甜,因此还特意嘱咐多加些糖。此外,还吩咐青黛煮一壶普洱,萧无序从前最喜普洱配桂花糕。
一切准备就绪,江婉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已临近未时了。
今日天空晴朗,阳光和煦,江婉便将待客之地安排在后花园的流觞亭,除了青黛,遣退了所有在花园的下人,以免他们泄露消息。
待青黛将准备好的茶点一一摆放在石桌上后,萧无序亦沿着花园长廊往流觞亭方向走来。
青黛抬头望向亭外,只见前方长廊上走来两个人。
为首的男子衣着华贵,风度翩翩,正是宁义侯萧无序,而他身后跟着的男子眉目俊朗,腰侧悬挂着一把青色长剑,应当是宁义侯的贴身侍卫,她之前打听过,似乎是叫“秦平”。
“娘娘,宁义侯来了。”青黛收回视线,走到江婉身边低声提醒。
江婉闻言,微微颔首。
只一会儿,萧无序便步入石亭。
“微臣拜见娘娘。”
“宁义侯不必多礼,入座吧。”
待萧无序入座,青黛立即为他沏了一盏茶,而后躬身退下。
萧无序平日最喜普洱,因而只闻茶香便知眼前是什么茶,他又扫了一眼桌上的桂花糕,便知这是示好之意,至于目的,不言而喻。
她怎么好意思呢?
萧无序端起茶盏,一边慢饮,一边暗自压抑心中的怒火。
她怎么还有脸镇定自若地拿他最爱吃的食物来讨好他!
她以为他还是当初将她捧在手心的萧无序吗?
当初,他落入深坑,那坑底有猎人的捕兽器,他因此伤了腿无法爬出,江婉明明答应会找人来救他,结果她竟一去不回,他在坑底等了她三天三夜。
第一夜,他被无数虫子撕咬,咬得浑身都是包,奇痒无比。
第二夜,下了暴雨,他就在坑底淋了一整夜的雨,因此得了热病,加之腿部受伤失血过多,险些昏迷不醒。
第三夜,因为下了雨,坑里出现了很多蛇,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蛇,密密麻麻,想避开,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心的蛇将自己咬得遍体鳞伤。
整整三天三夜,他受尽折磨,江婉却一去不回,最终,还是他自己拼着最后一口气拼命地往上爬。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湿滑松软,每次他只要爬上去一点,又会滑下去,好几次,他都快爬出去了,又因为体力不支而掉回坑底,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他记不清爬了多少次,终于,他爬出了深坑。
若非他命大,那些蛇没有毒,他早就命丧坑底了。
后来,他病了整整三个月,江婉一次都没有出现,她竟如此绝情。
如今,这个狠毒的女人竟还有脸来求他!
萧无序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戾,只是茶水氤氲模糊了他的眼睛,因而坐在他对面的江婉并未察觉。还将他唇边露出的嘲讽的笑当成了心情愉悦的笑,以为此时便是提及平乱的好时机,于是道:“前几日本宫与你商谈之事,宁义侯考虑地如何了?”
殊不知此刻的萧无序心中仿佛燃着一团火,这团火既灼伤了他自己,也想将江婉燃烧成灰。
他浅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看向江婉道:“娘娘怎能如此肯定微臣没有野心?九五之尊,坐拥江山,掌天下生死,哪个男人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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