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很开心自己发现了阿布的优点,她乐于和这个绣娘的哑女儿交朋友了。
木棉领张娘子回来了,凉秋问道,“挑个花样子,怎么这么久?”
木棉答道,“我们去的时候,几位夫人都在三小姐那,说了好一会子话,所以就在外等了一会儿。”
“哦?都在?”凉秋有点疑惑了。
“回小姐,五位夫人都在。”木棉继续笑道:“奴婢听大夫人说了,老爷准备明年秋天之前给二位小姐完婚,您没看见,三小姐听了之后脸红的哎~嘻嘻”
凉秋嗔道,“这还有外人,你胡说什么。”
“小姐,奴婢没胡说,张娘子也听到了,大夫人还让张娘子多准备绣品,明年就要用。张娘子,你说是不是?”
张娘子笑道,“咱们都是后院儿里的女人,听见这等喜事也不妨的,大夫人是吩咐民妇多备一些上等绣品样子挑选,还说若是定下可是两份。”
如果是两份,那就是三姐和自己的要一起办了。今日娘和母亲他们在三姐处原来是探讨三姐的婚事,上次问过娘,传言是不是真的。娘说父亲有意在举子里选定女婿,给三姐的已经看好了,是个性格沉静的后生,和三姐活泼开朗的性格相配。给自己相看的是外地的两位举子,现下还未进京,还要等进京之后父亲看过之后才定。左右就是今年秋考前后就能定下。如此想来也不觉惊讶,自己和三姐的确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总不能永远躲在抱素斋做个清闲小姐,人生即是如此,按部就班即可。况且父亲疼爱子女,他选的人应不会错。故心情十分平静,脸上也并无震惊羞赧之色。
她没注意到旁边的阿布脸色十分难看,瞬间失去了血色一般,阿布急忙把张娘子拉到身边,比比划划的示意着什么,张娘子面有难色但似乎不敢违逆可怜幺女的恳求,于是喏喏的走到凉秋跟前试探性的问道,“四小姐,过几日便是城隍庙会,那日我正好要去韩尚书家,没法陪她。我家阿布没有朋友,所以,所以想邀请四小姐陪她一起逛庙会,不知四小姐,可愿意?”张娘子忐忑不已,问过之后额头竟生生的出了一层薄汗。
凉秋看了阿布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心下不忍,正好自己也没什么朋友,三姐又总是嫌弃自己闷葫芦一般无趣,如今三姐常常和几位夫人在一起,要么就是跑到前院。阿布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和自己向来喜静的性子也十分适配。
想来想去,凉秋点了头。
阿布本十分忐忑不安,见凉秋同意,像得到糖吃的孩子一样开心,笑的比春天最美的花还要美。
凉秋也笑了。
只有木棉和木槿没有笑:小姐平日外出不多,也很少有交心的朋友,那么多才貌双全的王公贵族小姐她都不愿深交,怎么对一个容貌粗陋家资平平的哑女这么亲切?
城隍庙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差点把祁凉秋主仆三人冲散。三人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
“阿布怎么还没来呀,不是说好了在这见面的吗。”木棉手搭凉棚,表情焦急。
“现在人这么多,阿布又口不能言,找我们太不方便。咱们三个分头去找,然后回来这里集合。”
“不行!”木棉木槿齐声说,“小姐一个人在外面绝对不行!”
凉秋叹口气,“那好吧,木棉你去那面找,木槿跟着我。我们分两头去找,这样可好?”
两个丫头点头同意。三人挤开人群,顺着长街的两个方向寻去了。
路边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摊位前都驻足着行人。凉秋和木槿挨个看去,也没寻到阿布的影子,按说她一个姑娘,身材高大,若是在人群中,应是十分显眼才是。
“小姐,莫不是阿布家里有事,所以没来?”
当日阿布得知凉秋愿意一同来庙会游玩,那种欣喜的表情不是假的,若是有事来不得,张娘子也会着人来说一声,毕竟对方是祁府四小姐,无故爽约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张娘子平日能说会道,游刃有余,断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得罪了祁府。
凉秋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们再往前面寻一寻。”
街边酒馆茶肆林立,目光逡巡间,凉秋的耳边反而传进来一阵悦耳的笛声,仔细听来,那曲调和自己的曲子“盈”竟有**分相似。
奇怪,这首曲子是自己在闺阁内所作,从未外传。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和自己作出几乎一样的曲子来?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凉秋仔细听了,是街对面一家茶馆二楼的窗边,一人倚窗而立,身材高瘦,手中执笛吹奏,应是此人无疑。于是循声而去,不知不觉走进了茶馆,一楼人声鼎沸,不少人在此歇脚,二楼是专门的茶室,顺着楼梯上去即是。
门没有关,曲子亦未停过,弹奏人的身影近在眼前,凉秋的心跳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那人对着窗外,着一身荼白长衫,头系冠帽,帽带自然的垂在笔削般的背后,随着动人的笛声微有颤动。
凉秋静静的聆听着,周围的嘈杂声都已隐去,而琴曲由竹笛奏出,听起来又是另一种别样韵味。
一曲奏毕,那人悠然转身,长身玉立,是一位俊美的少年郎。见门口有人,眼神中似有讶异之色,随即嘴角浮起微笑,似很亲切。凉秋看着他的脸,竟莫名的觉得有点熟悉。
“姑娘循声而来,可是对某的笛声有所见解,不妨直言。”
一般的姑娘见到如此俊美少年向自己相问,多少都会有些羞赧。凉秋并无羞色,和木槿向前走了几步,微微欠身行礼,问道:“冒昧问下公子,此曲谱从何而来?”
那人将执笛之手放于背后,十分潇洒的引凉秋入座,“姑娘请先用茶。”
凉秋却未有动作。
男子面色有一丝失落,转而笑道,“此曲从梦中来.”
“梦中?”
“在下某日午后入梦,见一仙女林中抚琴,仙乐入耳,醒来后便记下了此曲。”
搪塞的过于明显,凉秋冷笑一声,“公子既不愿告知,也不强求。”
最大的可能就是府里后院哪个奴仆偷记了曲谱,散发了到外间人手里。回去要告诉母亲和阿娘,细细查问。
见她要走,男子急步上前,“姑娘且慢!听在下一言。”
凉秋顿住脚步正想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木棉噔噔噔的从楼梯跑上来,“小姐,您在这,让奴婢好找!”
“寻到阿布没有?”
木棉摇摇头,“没看到。所以往你们这面来,想着是不是和小姐已经遇见了。”说着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没有阿布,只有一位公子,“阿布呢?他又是谁?”
木槿说道,“我们也没寻到阿布。”
阿布毕竟是个姑娘,在熙熙攘攘的庙会上遍寻不见,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出来,可别出了什么事,万一被拍了花子...“咱们快继续寻。”凉秋一急,准备下楼。
“姑娘等等!”男子走上前来,“看样子姑娘正在寻人,外面人群拥挤,你们要寻的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在下愿帮忙一起寻找,望姑娘应允。”
凉秋没应允也没有拒绝,算是默认,男子识相的跟着他们一起下了楼梯。
路上人潮拥挤,男子在前面帮着挤开人群,“姑娘小心!”样子笨拙而好笑。两个丫头见他那样子,基本猜到他对自家小姐有意,但是小姐对这些人向来没有什么回应的。
男子又凑上来,“姑娘,听说你们约好了在城隍庙前会面。在下想,莫不是那位姑娘现在已在庙门前等你们。不如我们回城隍庙内。”
凉秋想了想,点了点头。
四人转而向回走,男子顺势走在了凉秋身侧,后面的木棉木槿见二人并列而走的身影偷笑。
小姐平日喜着松柏绿的衣裳,总被三小姐笑她老气横秋。今日出门,木棉特意给她挑了个更鲜亮的梅子青色,那男子着荼白,二人一青身影纤纤一白长身玉立,自是十分养眼。
到了庙门口还是未见阿布身影,木棉进到里面去寻,木槿陪着凉秋继续在门口等。凉秋面色明显的焦灼起来,她担心阿布有什么事情。
“若是木棉出来还没寻到阿布,马上回去告知父亲,请父亲着人去笸箩巷问张娘子阿布的下落。”
木槿回是。
旁边的执笛男子见凉秋马上要去张娘子家寻人,又见她焦急,问道,“看来姑娘对这位阿布姑娘十分关心。她未赴约,姑娘反而担心她的安全。难道姑娘不气友人爽约吗?”
“确认阿布的安全最要紧。”凉秋望着木棉的方向淡淡道。
男子一笑,心里十分温暖。“姑娘问我曲从何来,在下现在告诉姑娘。”凉秋听此,终于把头转向身边的他,神情疑惑而好奇。
“这首曲子,是姑娘所作。在下有幸亲耳听到一次。”
凉秋纵然再处变不惊,听到男子这样说还是不禁变了颜色,“亲耳听到?”祁府的内院何时进过外家男子?
那男子微笑着向她行了女子所用的平礼,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言行举止竟和当日的阿布一模一样。
“你...阿布?”凉秋不禁呆了,后退一步,无比惊异。木槿在后面扶住她,也是满脸惊讶。
凉秋盯着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而阿布是个女子,每次带她来祁府后院,张娘子特意给她穿上那件最新最干净的衣服,一身桃红的掛裙,一双海棠红的绣鞋,头上戴一个大雁南飞造型的银簪子,张寡妇张绣娘的天生不会说话的所以总是畏畏缩缩局促不安的幺女,怎么会是他??
可那日阿布伫立在门外大胆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记忆中的阿布和面前的男子形象在脑海中重合起来,是他。
阿布是个男人,装作姑娘混进了自己的抱素斋!
凉秋止不住的发抖,又强自站定望向他,他的眼中满是热忱,是身份解开后的戏谑与淘气,但除此之外,却并无恶意。
凉秋示意木槿离开此地,向人少的角落走去,阿布自是在后面跟着。到了墙角,旁边无人穿行,凉秋停下脚步回头问阿布:
“你和张娘子什么关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与祁府内宅有过交往的张娘子而起,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男子见凉秋脸色极为冰冷,和平时的面容淡定是两种状态,心知她必是气恼,忙弯腰到底,行了一个大礼,回道:“在下与张娘子并不相识,只是为了认识姑娘,让张娘子帮了个忙。”
果然只是为钱,凉秋冷哼,“给了她多少钱?”
阿布忙道,“十锭金子。”
怪不得张娘子敢如此大胆,这笔钱她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到,“公子好大手笔。”凉秋继续问道,“接近我有何目的?”
“在下绝无歹念。当日在下当街骑马急行,差点撞到一位老妇,是姑娘在马前拉了老妇一把,救了她一命,也避免了在下误伤他人之过。姑娘勇敢诚善,明明是闺阁小姐,却不惧狂士烈马,不嫌老妇褴褛脏臭,实在钦佩。在下寻得姑娘是祁府四小姐,贵府高宅大院,苦于无法接近,才想了这个法子。还望姑娘莫怪。”
凉秋反倒笑了,笑意多有不屑,“一个男子为了接近姑娘,以钱买人,由男化女,乔装打扮进入别府内院,擅入女子闺房,好一个“钦佩”之举。此卑劣无耻下作之行径,凉秋前所未见。”
凉秋骂的痛快,阿布面现尴尬之色,想是从未被人如此骂过,又深深作揖,“是在下的不是,在下错了,在下错了。请姑娘切莫生气。”他是个貌白书生,此时也是满脸通红,十分窘迫。
凉秋冷冷的问,“你是谁家公子?”问此话时,心内杀意已起。
阿布反而闭嘴不言。
不说,怕爹爹收拾他?也是,除非他是皇亲国戚,否则不管是谁家的公子,父亲总会料理了他。做出以男扮女进了女子闺房此等下作之事,就算是他的家人知道了,必也要钻到地下去。
“四小姐,在下不说,是怕四小姐知道我是谁,反而不想理我。”
木槿平日沉稳,今日也不免变了颜色,骂道,“你以为你是谁?管你是谁,我们小姐才不想理你!色狼!”
阿布听到色狼两个字,身体吓的一哆嗦,“四小姐容禀!在下绝没有肮脏想法,在贵府中也从未乱看过,能听到四小姐的声音,已是很好!”
凉秋想起阿布在她书房的确是一直低着头,大多乖乖坐着盯自己的脚尖,从不敢抬头。以至于她具体长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甚清楚。唯有最后一日看她抚琴作画,才与自己正面相视过。
凉秋定定的说,“不管你是谁,待我禀明父亲,父亲一定会找到你。”
阿布反而站直了身子,眼神坚定,“若是令尊真能寻到我,我便向他提亲。阿布不怕令尊。也不怕死。因为我喜欢你。”
凉秋迎上他坚定的眼神,心神一晃,随即站定平静如常,“黄口小儿。”
“我喜欢你。”阿布又说了一遍。
这么直白的公子并不少见,不仅木槿有些呆住,凉秋也愣住了。但也就那么一秒钟而已,“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若是不想死,就别再出现。”
凉秋决绝的转身离去。
在城隍庙前接上木棉,木棉还一脸疑惑,小姐怎么从焦急转为了愤怒,阿布人也没找到,就这样回了祁府。
待回到抱素斋才听木槿将今日情形说了,木棉也无比诧异,说道,“小姐平日不常出门,偏那日想去览全斋买个画册,回来的路上遇见马前的老妇躲闪不及,顺手拉了一把。没想到那马上之人就是阿布?现在想来,那人高头大马,在闹市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十分威风,怎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弱小无助的哑女阿布,还闯到小姐的闺阁里来。奴婢真是觉得后怕。”
这件事的后果可大可小,大家心里都清楚。此事到底如何处理,两个丫鬟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四小姐凉秋。
凉秋当天回去就去书房找了父亲祁文卿,“爹爹,女儿有事向您禀报。”
于是将张娘子的事说了,但说到引见外男时,凉秋犹豫了一下,把阿布隐去了。只是说张娘子在后院时想给自己引见外男。
“父亲,此事事关女儿和三姐的名誉。张娘子见钱眼开,用绣娘的身份引诱女儿与外男见面,其心可诛。幸好女儿及时发现,这才来禀告父亲。如今张娘子又常去三姐院里,不知还会有什么坏心肠。此事女儿不敢向母亲和阿娘提起,怕气到他们。只能求父亲给女儿们做主。张娘子如此行径,还不知道是不是祸害过其他姑娘,若是之后继续见钱眼开,毁了别家姑娘的清白,或是之前所作的事东窗事发,到时与她接触过的祁府也要被牵连。”
祁文卿面色凝重,“你母亲向来为人宽和,待他们这些女工也都宽绰。没想到竟有如此大胆低劣之人。”祁文卿慈爱的看着祁凉秋,“能让这样的人混进来,是我和你母亲疏于防范了。”
“母亲和阿娘他们每日都要操持后院事宜,事多繁杂,张娘子是这样的人,是谁也没想到的,此事父亲不要同母亲和阿娘讲,莫要让他们一起担心了。和门房吩咐一声,莫要让张娘子再进门就好了。”
祁文卿冷哼一声,脸上已浮起杀意,“此人留不得。”他戎马半生,妻儿成群,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其他五个都是女儿。但是对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女,祁文卿都很爱护。人到了这个岁数,所盼所念就是儿孙而已。自己身居如此高位,竟让最疼爱的一对女儿陷入如此险地,他如何不怒。
凉秋也知道父亲疼爱这些儿女。尤其是三姐和自己,出生时父亲已成家业,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从不舍得打骂。若是父亲知道阿布是男扮女装进入过抱素斋,他必死无疑。所以在犹豫之间,她隐瞒了阿布的事情。虽然在阿布面前,她放了狠话,可是真到了父亲面前,她却生出了一点私心。
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只是不想造杀业吧。
“若是张娘子能永生不说出此事,也便罢了。父亲留她一命吧。”凉秋初时恨不得张娘子和阿布都死,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下不了狠心。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府里下人都是受过教的,放心,他们不会乱说。此事不宜张扬,我们父女知道就好。”
事情似乎就这样平息了。没几日三姐祁绯夏来到凉秋院子里,见她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小四,那个张娘子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来教我绣花样,结果迟迟不来。我着人去打听才知道,张娘子竟然举家迁走了?前些时日不还好好好的,来你这抱素斋好几次,也未见有何异样啊?”祁绯夏排行第三只比凉秋大了一岁而已,她却总喜欢称呼凉秋小四,好像自己比她大许多似的。
凉秋从失神中缓过神来,招呼祁凉秋道,“三姐先坐。”
祁绯夏一进屋说了一串话,兀自坐下了。凉秋才道,“我知道的和三姐一样多。不过花样子倒是略学会了,过一阵我教三姐绣。”
“可我挑的花样和你挑的不同。算了,还是请母亲换个绣娘来吧,如今京城新花样出了不少,总要学一学的。”
祁绯夏提起张娘子让祁凉秋不可避免的又想到阿布,心中不免气恼烦闷,拾起桌案上的一卷画展开,一片竹林间一展屏风,一个案几,似乎有人在此品茶刚刚离开,茶还是温热的。想是主人不在,黑猫跳到桌上打翻了茶盏,是那日阿布补绘的那幅画。
凉秋攥着画出神。
“你总是这样,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知在想些什么,成日里欣赏你那些画卷,干脆住在画里吧。”祁绯夏也见惯了小四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太在意,起身离开了。
那人绘工极好,亦有巧思。声乐出众,只听过一次的琴曲能用笛声原样的吹奏出来,可见他精于音律。如此看来,应是一个有才之人。只是性子比较跳脱,遇到姑娘竟敢扮作女装潜入后院,还是当朝丞相家的后院,此人当真胆大包天。
在中京还没听说谁家有这样的顽劣公子,莫不是外地的学子?毕竟秋季即将开考,春闱也紧随其后,很多学子会提前到京城温习。
罢了,已跟他说过,若再出现他必有性命之忧,他必是不敢再露面了。
又过了不到一月,凉秋从愤怒到气恼,如此这般纠结复杂的心情凉秋也说不清了,只是到后来偶尔会拿着那幅画发愣。
这日木槿进门递上一封名帖,“门房传来的,说是给小姐您。”
是阿布的名帖,阿布名义是张娘子的幺女,门房已收到通知,绝不允许张娘子进门,对阿布他们也略有印象,阿布比比划划的表示,先把门贴传进去给四小姐,四小姐一定会见她。
门房素日虽笑她,却也有点可怜她,正好木槿从外面回来,便让木槿带了进来。
名帖里还夹杂着一个信笺。
凉秋面有疑虑,徐徐打开,秀逸刚劲的字体展现在面前。
这封信她读了许久,把信收到手中再次抬头对木槿说道,“去跟他说不要再来,否则必死。”
木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木槿回来说,“小姐的话奴婢都对他讲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他说,只求对小姐当面致歉,生死不论。他还说,他会在咱们府的后巷大槐树那等小姐。”
凉秋心下复杂,把信落到香炉里点燃烧了,纸灰落到了铜盆里,“毛头小子随便说的,不管他。”
木槿面有不忍,“小姐,奴婢觉得,他好像很认真。”
凉秋没再答话。
第二日木槿和木棉特意去了后巷,就是为了看那个阿布到底在不在。
“那人真的在,从昨天一直到昨晚都在。身上还有昨夜的露水呢!”木棉觉得这人很新奇,是个可看的笑话。
“小姐,阿布脸色不大好。”木槿对阿布总归不忍。
“他一个男子成日在后巷成何体统,让府里人去把他赶走就是了。”凉秋表现出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小姐,他还是姑娘打扮,若是府里人把他赶走让人看见还误以为我们祁府欺辱妇人。我看,还是告诉老爷吧,让老爷处理。”木棉给出了很妥帖的建议。
凉秋没有回应。若是父亲知道了,怕是气的找人直接将他料理了。虽然她总是吓唬阿布,可是在心底,她也不愿阿布死掉的。
第二日,俩姑娘又来汇报,“他真的还在!”
“他好像生病了,都二十多个时辰了,挨饿受冻,恐怕是扛不住。”木槿说的的确是真的,凉秋知道看阿布那个样子就不像是能吃苦受累的,叹了口气,“你去跟他讲,让他回家去,我不可能再见他了。”
过一会功夫,木槿回来了。
“我将小姐的话转达了,看样子阿布烧的厉害。他说这次离家太久恐家人来寻,也的确要回去了。不过,待他病好了,还是要来。”
凉秋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孩童之语而已。”
没想到七日后,阿布竟然真的来了,还是着女装。只是每天下午露面,在后巷里拿着竹笛,偶尔吹奏。
木棉十分不解,“小姐,这人莫不是个死脑筋?”
凉秋只是微微一笑。“随他。”
大约又过了月余。时间也从春季滑到了夏日。那阿布每日午时来酉时离开,少有间缺。木棉总是打趣道,“倒像是每日到我们祁府后巷打卯呢,小姐要不要给他发些月钱。”
这日午后不久,天空轰隆作响随即下起雨来。
木槿跑到书房,“小姐,后巷也没有躲雨的地方,他必是要挨浇了。”
凉秋连笔都没放下,十分淡然道,“雨大了他定会走。”
木槿急道,“阿布那么轴,必是不会走。”
木棉附和道,“嗯,奴婢觉得也是,小姐,他好像真的死脑筋。”
“小姐,您去见他一面,他必是听您的话。”雨越下越大,木槿似乎很担心阿布。
凉秋抬眼向外一瞧,雨水哗啦啦的跟泼在地上一样,顺着屋檐流成了线。门窗来回摇晃,风也不小。
木棉探寻的询问,“他不会被浇死吧。”
凉秋喃喃道,“这么大的雨,他真的不会离开么。便是去附近客栈躲一躲又如何,左右我也是瞧不见的。”
木槿急了,“小姐,以他对您的心意,他肯定在。”跺了跺脚,“我便去看一看,若是他不在便罢了,若是他真的在,小姐便劝一劝他罢。”说完扯了把伞跑了出去。
凉秋心里复杂,她希望阿布已经离开了,又期盼阿布还在。最近,这种情绪一直环绕着她,每日嘴里说的是,他必是一时兴起而已,明日就走了。可是第二日,听闻他又来了,她心里又有些欣喜。
大雨呼呼的下着,木棉依次去把窗户关紧。木槿是从后院的柴门跑去出的,不走大门离后巷更近,很快便返回来了,她身上也快湿透了。
“小姐,他在。他还在!还在雨里吹着您的曲子呢。奴婢让他走,他就是不走!”木槿一进屋有点激动,似乎是生了阿布的气一般。
雨还下着,天地间一片暗灰,似乎暗示着这雨要下到很久很久。凉秋坐在书桌前,默默的看着外面的天,雨水打到地上,激起一片白雾,桌案上的书卷被外面的风吹起,扑扑簌簌。
就这样默默坐了一会,或许是坐了许久。
然而,雨总是不停。
凉秋随即站起身,淡然的说,“木槿,给我拿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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