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歉

九月初的云城,冷空气还未南下,艳阳高照,四处都泛起一层层热浪。

虞屹淮背着干瘪如秋后霜打般的书包,一脸凝重地盯着面前有点锈迹的铁门皱眉,浑身散发出嫌弃和不乐意。楼道四处都布满一层薄薄的灰粒,在天花板角落处还有年岁已久的蛛网,这些让有轻微洁癖的大少爷有点崩溃。

宿舍楼带着难以阻挡带着湿气的闷热,五中的宿舍不可能有电梯,虞屹淮只能一个人扛着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搬到了六楼。虽然虞屹淮的行李箱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但是配上云城挥之不去的暑气,他的额头还是冒出了汗珠,浑身的粘腻感使虞屹淮内心更加烦躁。

大门敞开着一条缝,略带些凉气的风从中吹出。不知道站着打量这扇明显年纪比他还大的门多久,虞屹淮终于动了,昂贵的白色球鞋无意识地碾了碾地面,随后这双国内还没开售的限量球鞋就带着力道地推开了这扇吱嘎作响的铁门。

里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猛然回头,和虞屹淮四目相对。对方似乎正在套被套,手上拿着土到掉渣的大花被单,旁边放着蛇皮编织袋子,眼睛微微瞪大地望向虞屹淮。

虞屹淮被迫待在这个学校,还要住这个宿舍,心中本就烦躁,看见对方还在看着他发愣,一脸傻样,于是就冷着一张脸不想搭理。虞屹淮无视对方惊异的目光,径直走进去,然后看着面前的上床下桌沉默了。

“你好啊......你叫什么呢?”冉吉缓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被单,好奇地打量这位新室友。虞屹淮虽然脸臭,但是从长相穿着到气质都透露出与这座小县城的格格不入。

冉吉不知道怎么形容新室友的长相,觉得应该用漂亮形容,可是漂亮大都是形容女孩子的,而且他们村里没有像室友这样脸臭还漂亮的女孩子。女孩子好像也没有室友那么高,对方好像比自己都还高半个头,靠近时很有压迫感。

“你长得真好看啊,比我们村里的好多人还好看。”冉吉对着虞屹淮大声表达赞美,“你叫啥啊?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吧?我叫冉吉。”冉吉越走近越发现新室友长得特别好看,“咱俩都一个宿舍了,应该是同班同学吧,我是高二十一班的,你呢?”

五中高二上还会再分一次班,所以冉吉以为虞屹淮是他的新室友。

虞屹淮耳边环绕着冉吉喋喋不休的念叨,随即皱眉抬眼看向冉吉,薄唇上下张合,淡淡道:“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冉吉凑近被人这么一瞪,才发现对方眼角正对着下来,在鼻骨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之前侧脸时,隐匿在鼻子的阴影中,现在正面发现了它,得肤色更白,很好看。

冉吉忘了怎么就闭上嘴回去继续收拾被套,只记得对方不耐烦时蹙起的眉头和那颗墨色的小痣,心里确定对方是他在云城见过最好看的。冉吉回去套着套着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嫌他聒噪,让他闭嘴不要说话了。

冉吉一边收拾一边心里想:长得好看的人连生气都好看。

宿舍没有开灯,但房间采光还可以,外面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整个房间只有天花板电风扇转动的声音。

五中位置在云城的老区,设施什么的比较老旧,虞屹淮虽然被送到这里来读书,原本不想住校,可是周叔的房子早些年就卖了,周边他愿意屈尊下榻的房子早就被租了,能租的房子比学校宿舍还老旧。只能先住宿舍,让周叔继续找着。

现在的宿舍也是周叔交代了才住上的,五中男女生都只有一栋楼是上床下桌,其余都是上下铺。每一层楼只有一间是两人间,因为位于楼梯拐角,空间也会小一点,只能住两个人,不过大少爷并不想和其他人同住,所以认为这个两人间还是比六人间要好。

虞大少爷,或者说现在他已不再是少爷。

自从他爸做生意失败,破产后选择跳楼来躲避现实,他妈被带走调查,他们家都里三层外三层地被监控,该变卖的变卖,该充公的充公。

虞屹淮父母就是典型的商业搭子,感情成分未知,事业程度超标,唯一为这个儿子计深远的就是把他送回周叔老家,一个外人不会想到偏僻小城。虞屹淮连着坐飞机,坐汽车,日夜不停歇,摇摇晃晃到了云城。

他之于云城,只是一个突兀的到访者。

两个人,一个在勤勤恳恳地在收拾床位,一个在独自怄气,冉吉也听话,没在打扰他,一时间只有冉吉收拾房间的声响。虞屹淮独自消化了半天,又环视了一圈。冉吉先到,把寝室大致清理了一遍,所以看起来还算整洁,虞屹淮安慰自己这个房间不算差,正准备落座时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抖床单和套被套。

看着面前的光秃秃的木板床,虞屹淮没沉默几分钟就扭头看向冉吉。

冉吉早就收拾好了,现在正在往衣柜里放衣服,背对着虞屹淮,只留给对方一个勤劳的背影。

虞屹淮看着对方收拾的动作,冉吉还带了一套被子,但同样是一片片盛开的玫瑰花图案印在褐色被单上。被单土,穿着土,说话也土,长得...虞屹淮想起刚刚那双溜圆乌亮的眼睛,情绪饱满的眉毛......长得也土,虞屹淮如是想。

冉吉不知道对方在腹诽自己,只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像衣领穿反的不适别扭,悄悄一扭头就看见虞屹淮在盯着自己。冉吉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也不敢多问,怕又被骂,只能假装没看见,立马转过头继续干。

虞屹淮看见背对着他忙活的圆脑袋,心下更烦躁了;对方是生气了吗?无视自己是因为说了他吗?

虞屹淮不想和冉吉有过多交流,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冉吉相处。

他转眼想到自己全是木板的床又熄火,现在自己确实需要对方帮忙,而自己惹怒了对方就必须拉下脸去道歉。

大少爷少有道歉经验,仅有的经验还停留在幼儿园,不知道还是否能适用于同龄人。他走得太匆忙,收拾东西也是不以为意,虞屹淮总认为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虞屹淮猛然想起什么,翻了翻行李箱还真找到了他随意扔在箱子里的饼干。虞屹淮做了好心理预设,拿着从行李箱翻翻找找掏出的一盒饼干走向冉吉。

冉吉正收拾着,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盒饼干,冉吉并不认识饼干上的文字,只从各种小动物的图案中看出来是饼干,觉得饼干盒的五颜六色的包装也好看。

抬头就看见是虞屹淮,对方神情僵硬,别扭地侧过头。冉吉不知道虞屹淮递过来饼干是什么意思,于是用充满疑惑的眼睛望着对方。

冉吉有双毛毛虫般眉毛,又浓又粗,倍显顿感老实,但用以表达情绪时简直不要太明显。此刻这对毛毛虫前高后低地抬起,表达着冉吉的不解。

“你给我饼干干什么?”最终冉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道歉。”虞屹淮小声又别扭地说。

“对不起。”冉吉顺口说出,还是不太明白对方拿一盒饼干干嘛,就为了听自己道歉吗?

虞屹淮:......

虞屹淮无语凝噎,脖子一哽,飞快地把那盒饼干塞到冉吉的怀里。

“原谅你了,帮我套一下被套吧,谢谢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出寝室。

只留满脸疑惑的冉吉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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